本文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2010年12月14日第07版，作者：熊建，原題：《孔子曾為“入殮師”》 前兩天偶然看到日本一部拿過奧斯卡獎的電影《入殮師》，講日本一個地方有一種職業(yè)，以一種優(yōu)雅的儀式給故去之人更衣、化妝、斂入棺材，將對死者的尊重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將對生者的撫慰表達得貼切可心。 看的時候總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里接觸過?？炜赐陼r，我才發(fā)現(xiàn)，這很像儒家喪禮的精簡版。 喪禮為中國古代兇禮之一?！吨芏Y?大宗伯》：“以喪禮哀死亡?！惫湃税艳k理親人特別是父母的喪事看作極為重要的大事，很早就形成了一套嚴格的喪葬制度。 由于文獻不足，商代以前的喪禮制度已難稽考，而周代的喪葬制度經(jīng)戰(zhàn)國時期學者的整理，有較詳細的資料保存在儒家經(jīng)典“三禮”之中，主要包括選墳設(shè)墓（埋葬制度）、舉辦喪事（喪禮制度）、居喪祭奠（喪服制度）三個方面，每個方面都分設(shè)不同等級，程序很復雜，名目各有五六十種之多，絕對是繁文縟節(jié)。筆者試摘《儀禮?士喪禮》記載的幾個步驟加以說明。 將死之人一定要居于正室。彌留之際，家屬守在床邊，把很輕的絲綿新絮放在臨終者的口鼻上察驗是否還有呼吸，而且“男子不絕于婦人之手，婦人不絕于男子之手”。 為死者招魂，由“入殮師”（專業(yè)術(shù)語叫復者）拿著死者的衣服，面向幽冥世界所在的北方，拉長聲音高呼死者名字。反復多次后由另一人接過衣服給死者慢慢穿上。《禮記?檀弓下》解釋道：“復，盡愛之道也。”這一儀式是表示為挽回死者的生命而做最后一次努力。 招魂后，把死者安放在正室南窗下的床上，用角插入死者上下齒之間，把口撐開，以便日后飯含。用燕幾固定死者雙足，以便日后著履。用特制的斂衾覆蓋尸體。還要在尸體東側(cè)設(shè)酒食，供鬼魂飲用，明清時俗稱倒頭飯。 在堂前西面的墻下挖坑為灶，燒洗米水為死者潔身，給死者理發(fā)、剪指甲。表示潔凈反本。 日本入殮師做的工作是不是跟上述記載相似？好像是把儒家喪禮制度中與死者相接觸的那一部分單獨提取出來，尤其是把為死者更衣裝扮的過程加以精細化，讓旁邊的親人看著逝者猶生，過去的事情歷歷在目，想到再也不能相守，內(nèi)心最誠摯的哀思便油然而生，或哀慟不已，或撕心裂肺。 中國人歷來重視死的觀念與喪葬禮儀，廣泛的社會需求促成了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儒”。最晚到殷代就有了專門負責辦理喪葬事務(wù)的神職人員。這些人大約就是早期的“儒”，《說文解字》稱之為“術(shù)士”。胡適在《說儒》中說，這種職業(yè)地位低微，收入也少，且沒有固定的財產(chǎn)和收入，仰人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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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喪禮的門道很多，儒者為其賦予了盡量合理的意義。比如《禮記?問喪》中，有人問，為啥人死了三天才入棺下葬？解釋是：親人故去，孝子悲痛萬分，在地上滾著哭，想讓死人復生。等三天是等著復活呢。三天還活不過來，孝子也哭累了。此時下一步葬禮所需的衣服、東西都準備好了，遠方的親戚也趕到了，正好下葬。 類似這種說道非常多，絕非一個“入殮師”就能總結(jié)、踐行出來。而是來自千年前，靠一代代儒者的言傳身教而流傳下來。那么，身為至圣先師的孔子是否也從事過這一行當？ 有一種說法，孔子靠為別人主持喪禮為生，直到他50歲后出去做官。此說真假不論，但《史記?孔子世家》上明確記載，孔子到齊國去，齊景公想重用孔子，但宰相晏嬰阻擋，說：“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崇喪遂哀，破產(chǎn)厚葬，不可以為俗……” 孔子帶了那么多徒弟，不是誰都有工作，而且平時不能老學習啊，也得掙錢，于是主持葬禮這一“儒”的老本行勢必不會放下?？鬃诱f“未知生，焉知死”，可能正是基于自己過往當“入殮師”經(jīng)歷的一種反思。 晏子批評孔子為首的儒者傾家蕩產(chǎn)辦喪事。這也是所有批評古代喪葬制度的常用說法。其實這些禮儀制度有其合理之處，也確有存在的必要，只是太過繁瑣。日本的入殮師有意無意間簡化了儒家喪禮制度，使之具備了超越民族的力量，進入小說、搬上銀幕，流播全球。這不能不說是日本人的高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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