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辛棄疾
野棠花落，
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jié)。
刬地東風(fēng)欺客夢，
一枕云屏寒怯。
曲岸持觴，
垂楊系馬，
此地曾輕別。
樓空人去，
舊游飛燕能說。
聞道綺陌東頭，
行人長見，
簾底纖纖月。
舊恨春江流未斷，
新恨云山千疊。
料得明朝，
尊前重見，
鏡里花難折。
也應(yīng)驚問：近來多少華發(fā)！
注釋注釋①東流：舊縣名，
在今安徽省東至縣。
②刬地：無端，
無緣無故。
③云屏：云母石制作的屏風(fēng)；或說云母石制作的枕頭。
或說云屏指帷帳。
④曲岸：河岸。
⑤纖纖月：古代原形容女子的腳，
這里借指美人。
------------------------------------------------①作期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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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流：舊縣名，
在今安徽省南部，
后與至德縣合為東至縣。
東流縣地處長江水邊，
稼軒由江西發(fā)舟，
順流而下，
至此泊駐。
撫今追昔，
感慨系之，
作此詞。
按：詞中情事可能發(fā)生在乾道元年至三年（1165—1167）間，
時稼軒江陰簽判任滿，
曾漫游吳楚一帶。
念昔懷人，
纏綿婉曲。
起五句鋪墊之筆。
“曲岸”以下，
由水濱離別而樓去人空，
而燕說舊事，
情景交融，
寫盡萬千惆悵。
下片“聞道”、“料得”云云，
皆想象文字。
通篇為“舊恨”兩句出力。
“舊恨”兩句語工情濃，
或謂比興寄托，
有二帝北狩、君國滄桑之恨。
②“野棠”三句：言花開花落，
匆匆又過清明時節(jié)。
野棠：野生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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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白，
二月開花。
③“刬地”兩句：東風(fēng)驚醒客夢，
云屏送來春寒。
刬（chǎn產(chǎn)）地：宋元詞曲習(xí)用語，
無端，
平白無故地。
欺客夢：猶言驚客夢。
云屏：畫有云山之類的屏風(fēng)，
也稱云母屏風(fēng)。
寒怯：怯寒，
怕冷。
④“曲岸”三句：言當(dāng)年曾和伊人在此分別，
系馬餞行情景歷歷在目。
曲岸：彎曲的江岸。
持觴（shāng傷）：舉起酒杯。
⑤“樓空”兩句：人去樓空，
惟有樓頭飛燕能說舊日情事。
此化用蘇軾《永遇樂·夜宿燕子樓》詞意：“燕子樓空，
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⑥“聞道”三句：聞聽人言，
在東市街頭曾見伊人形蹤。
綺陌：繁華的街市。
蘇軾《江城子》：“門外行人，
立馬看弓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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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底：簾兒底下。
李清照《永遇樂》：“不如向簾兒底下，
聽人笑語。
”纖纖月：纖細(xì)之月，
喻美人之足，
即指美人。
劉過《沁園春》詠美人足：“似一鉤新月，
淺碧籠云。
”按：或謂喻美人之眉，
或謂喻美人姿容，
雖各有所據(jù)，
但就上文“簾底”一語看，
當(dāng)喻美人足為是。
又，
或謂江樓簾底見月，
乃水邊實(shí)景。
⑦“舊恨”兩句：謂舊恨未斷，
新恨相繼。
語從秦、蘇詩詞脫化而來。
秦觀《江城子》詞：“便做春江都是淚，
流不盡，
許多愁。
”蘇軾《書王定國所藏?zé)熃B嶂圖》：“江上愁心千疊山，
浮空積翠如云煙。
”⑧“料得”三句：即便明日尊前重逢，
怕也歡夢難繼。
鏡里花難折：如鏡中之花， 蘇州易優(yōu)中考語文培訓(xùn),吳老師語文課（Tel:181-1815-9898）
可望不可折。
⑨“也應(yīng)”兩句：言如再相逢，
伊人也當(dāng)有驚于詞人白發(fā)頻生。
http://www.blogms.com/StBlogPageMain/Efp_BlogLogKan.aspx?cBlogLog=1002134066----------------------------------------------評解淳熙五年春，
辛棄疾從江西豫章調(diào)往臨安，
旅行東流縣，
題此詞于村壁之上，
抒寫他當(dāng)時的感受。
上片寫重過東流時，
正是“野棠花落”，
清明已過的季節(jié)。
歲月匆匆，
旅舍孤寒，
不覺想起了從前在這里的一段令人難忘的往事。
如今時移事異，
在敘述中寓有詞人的無限感慨。
下片寫此次經(jīng)過東流的所聞。
勾起了舊恨新愁。
“近來多少華發(fā)”，
含蓄蘊(yùn)藉，
情韻悠長。
這首詞表現(xiàn)了辛詞清新婉約的一面。
集評《藝蘅館詞選》梁啟超語：此南渡之感。
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客途遇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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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眠驚鴻，
村壁醉題，
舊游回首，
乃賦此閑情之曲。
前四句寫景輕秀，
“曲岸”五句寄思婉渺。
下闋伊人尚在，
而陌頭重見，
托諸行人，
筆致便覺虛靈。
“明朝”五句，
不言重遇云英，
自憐消瘦，
而由對面著想，
鏡里花枝，
相見爭如不見，
老去相如，
羞入文君之顧盼。
以幼安之健筆，
此曲化為繞指柔矣。
--------------------------辛棄疾絕少寫自己的愛情經(jīng)歷，
偶一為之，
便迥異諸家，
帶著一種擊節(jié)高歌的悲涼氣息。
卻少有婉轉(zhuǎn)纏綿之意。
此詞即是其例。
據(jù)鄧廣銘《稼軒詞編年箋注 》，
此詞可能是淳熙五年（1178）自江西帥召為大理少卿時作。
覽其詞意，
當(dāng)是作者年青時路過池州東流縣，
結(jié)識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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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經(jīng)過此地，
重訪不遇，
感發(fā)而作此詞。
開頭五句：“野棠花落，
又匆匆過了，
清明時節(jié)，
刬地樂風(fēng)欺客夢，
一枕云屏寒怯 。
”清明時節(jié)，
春冷似秋，
東風(fēng)驚夢，
令人觸景生情 ，
萌生悲涼之情感。
“又”字點(diǎn)出前次來此，
也是之個季節(jié)。
暗合于唐人崔護(hù)春日郊游，
邂逅村女之事 。
“客夢”暗指舊游之夢 ，
“一枕寒怯”之孤單又暗襯前回在此地的歡會之歡愉。
果然，
下邊作者按捺不住對往事的追憶 ：“曲岸持觴 ，
垂楊系馬 ，
此地曾輕別。
樓空人去，
舊游飛燕能說。
”曲岸、垂楊，
宛然如舊，
而人去樓空了；只有似曾相識之飛燕，
在呢喃地向人訴說，
為人惋惜而已。
末句化用東坡《永遇樂 》“燕子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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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何在，
空鎖樓中燕”詞意，
卻能翻出新意，
頗有信手拈來之感。
這五句，
作者回憶往日惜別感傷今日不得復(fù)見筆落之處愁思可見，
這隱隱含悲之語在其詞作中少有。
歇拍處意脈不斷，
承接上片回憶之感傷一氣流注而入下片：“聞道綺陌東頭，
行人長見，
簾底纖纖月。
”“綺陌”，
猶言煙花巷 。
纖纖月出于簾底，
指美人足，
典出窅娘。
據(jù)龍沐勛《東坡樂府箋 》，
此又是從東坡《江城子》詞“門外行人，
立馬看弓彎”句脫化而出。
極艷處，
落筆卻清雅脫俗，
此亦稼軒之出眾之處。
至此可知此女是風(fēng)塵女子。
這里說不僅“ 飛燕”知之；向行人打聽，
也知確有此美人 ，
但如今不知去向了。
惆悵更增 ，
所以作者傷心的說 ：“舊恨春江流不斷， 蘇州易優(yōu)語文培訓(xùn)，中小學(xué)閱讀寫作同步提升 http://www.zequeka.cn/miniform.html
新恨云山千疊。
”去年惜別的舊恨，
已如流水之難盡；今日重訪不見的新恨更如亂山云疊 ，
令人如何忍受。
皖南江邊山多，
將眼前景色信手拈來，
作為妙喻。
當(dāng)然，
這兩句里已經(jīng)有意無意地滲透進(jìn)了家國恨，
身世恨，
報(bào)國無門之恨。
不斷之恨當(dāng)是如此。
稼軒遭遇頗多，
故融合而難分了。
陳廷焯評為“矯首高歌，
淋漓悲壯 ”，
便是領(lǐng)會其中的深意 。
意思本來到此已完，
不斷詞人借助想象，
又轉(zhuǎn)出一層意思來：“料得明朝，
尊前重見，
鏡里花難折 。
”即使還有重逢的機(jī)會，
只恐已屬他人 ，
終如鏡花水月 ，
不復(fù)可得，
永抱杜牧《嘆花》詩“綠葉成陰子滿枝”之憾了。
用意一唱三嘆，
造語一波三折，
稼軒為詞，
達(dá)情至切他人有感而覺無可言者，
他都能盡情抒發(fā)。
如想見鏡見難折，
似有未了之意但不知從何說起。
稼軒則又推進(jìn)一層，
造成了余意不盡的結(jié)尾：“也應(yīng)驚問：近來多少華發(fā)？”那時，
想來她也該會吃驚地、關(guān)切地問我 ：“你怎么添了這多的白發(fā)啊 ！
”只能如此罷了！
以想象中的普通應(yīng)酬話，
寫出雙方的深摯之情與身世之感嘆。
這白頭，
既意味著“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深情，
又飽含著“老卻英雄似等閑”的悲憤，
真可謂百感交集。
寫到此，
戀舊之情、身世之感已渾然不可分，
大有“倩向人喚取，
紅巾翠袖，
英雄淚”（《水龍吟》）的意味，
實(shí)為借戀杯之酒，
澆胸中感時傷事之塊壘。
因?yàn)橛写艘唤Y(jié)，
再返觀全詞，
只覺得無處不悲涼。
這結(jié)尾，
也照應(yīng)了開頭的歲月如流，
于是歸結(jié)到蕭蕭華發(fā)上，
就此頓住。
如上縷析，
這篇作品并非沒有其他言情佳作曲折宛轉(zhuǎn)的內(nèi)含，
然而辛稼軒不就“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委婉的風(fēng)致來抒寫，
更不用“香衾”、“銀燭”、“玉筋”“紅淚”那些字眼。
他筆下?lián)]灑的是東風(fēng)欺夢、驚見華發(fā)，
其間僅以“纖纖月”略作點(diǎn)染，
一現(xiàn)即隱。
整體格調(diào)悲涼慷慨 ，
《白雨齋詞話》評為“悲而壯，
是陳其年之祖”。
此詞風(fēng)格迥異之處不僅在其外表，
而更在其氣質(zhì)不同，
字里行間隱含著悲涼。
它雖寫情事，
卻不專為寄男女之情而作，
作者的思想感情里本來就浸透了英雄投閑、報(bào)國無門的悲憤，
不免觸處皆發(fā)，
使得這首愛情詞自始至終透出一股悲憤情感。
到后來，
就亦比亦彼，
渾然難分。
同時，
對于男女之情，
稼軒所表現(xiàn)的也不是纏綿無法擺脫，
而是把其一往情深歸之于感慨無限的喟嘆之中 。
其音調(diào)也不是低徊的，
凄婉的；而是急促的，
擊案赴節(jié)、一噴而出的。
看來，
這樣的言情詞，
就只能是配合著“銅琵琶、鐵綽板 ”來唱，
情詩的。
這樣的新境界，
只能于稼軒詞中見到了。
周邦彥《瑞龍吟》，
寫的也是“桃花人面”的“舊曲翻新”（周濟(jì)《宋四家詞選》評）。
同一題材，
在稼軒手里是敲唾壺盡缺的悲歌，
在清真筆下卻是傳統(tǒng)情詞的“淺斟低唱 ”。
周詞是迴環(huán)吞吐，
惟恐不盡；辛詞卻是郁積如山 ，
欲說還休。
清真所為是筆觸纖細(xì)、筆筆勾勒的工筆仕女圖 ；稼軒作成的卻是灑脫爽健、一揮而就的潑墨寫意畫。
這藝術(shù)風(fēng)格上的差異，
是詞人個性與氣質(zhì)的差異而造成的。
同時也能看出稼軒詞作風(fēng)格之獨(dú)特，
確實(shí)與眾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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