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嬌
宋·石孝友
我已多情，
更撞著、多情底你。
把一心、十分向你。
盡他們，
劣心腸、偏有你。
共你。
風(fēng)了人，
只為個你。
宿世冤家，
百忙里、方知你。
沒前程、阿誰似你。
壞卻才名，
到如今、都因你。
是你。
我也沒星兒恨你。
注釋注釋：我國古代詞的創(chuàng)作主要起自民間，
石孝友這首詞仍和民間詩詞保持著密切的繼承關(guān)系，
加上詞人樸實自然的藝術(shù)表現(xiàn)，
暢快淋漓地感情抒發(fā)，
使它更具有民間詞的生機(jī)和活力。
這是一首以獨木橋體寫的戀情詞。
全詞采用口語，
質(zhì)樸真率。
初看起來，
似乎是抒情主人公向?qū)Ψ絻A訴愛慕之情。
照此理解，
勉強(qiáng)也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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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無多少情趣。
試想，
如果一方口若懸河，
滔滔不絕；另一方沉默無語，
洗耳恭聽，
那還算是什么情人呢？仔細(xì)體會，
這是一對情侶的相互對話 。
其中的“你”，
時而是男方的口吻指女方，
時而是女方的口吻指男方，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在談情逗趣。
當(dāng)然，
其中省去了不必要的敘述性語言，
以適應(yīng)詞調(diào)體式的需要。
試作如下分解：（男）我已多情 ，
更撞著、多情底你。
把一心、十分向你。
（女）盡他們（舊校謂“盡”字上下少一字。
此調(diào)他詞皆作四字句），
劣心腸 、偏有你。
共你。
風(fēng)了人，
只為個你。
（男）宿世冤家，
百忙里、方知你。
（女）沒前程、阿誰似你！
（男）壞卻才名，
到如今、都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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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是你！
（潛臺詞：你自不爭氣，
豈能怪我？）（男）我也沒星兒恨你。
（星兒：一丁點兒。
）從對話看 ，
當(dāng)系男女雙方處于熱戀階段的語言。
男方顯然較為主動，
表達(dá)戀情的方式也較為直率；女方稍顯含蓄，
她先不直說，
而是繞開一層，
從周圍環(huán)境談起，
順勢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盡管“他們”如何如何，
“她”并不在乎。
“盡”、“偏”、“只”三個程度副詞充分顯示了她堅如磐石、執(zhí)著追求愛情的決心，
從中可窺見其個性的剛毅和果敢 。
“劣心腸 、偏有你”的“劣”字 ，
有“美好”義 ，
是反訓(xùn)詞。
如張元幹《點絳唇》 ：“減塑冠兒，
寶釵金縷雙緌結(jié)。
怎教寧帖，
眼惱兒里劣”，
眼惱同眼腦，
即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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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是眼中所見女子的美好形象 。
此詞是說她的美好心靈中，
只藏有他一個人。
“風(fēng)了人，
只為個你”，
“風(fēng)”同瘋，
即入魔，
入迷；“人”是女子自稱 。
柳永《錦堂春》：“認(rèn)得這疏狂意下 ，
向人誚譬如閑”，
為女子自嘆薄情郎視她直似等閑，
可證。
以“人”字自稱，
現(xiàn)在口語中還沿用，
作“人家”。
詞的下片，
脫口一個“宿世冤家” ，
生動貼切。
以“冤家”稱呼戀人，
是民歌中極其常見的一種昵稱。
“宿世”即前世，
說他們的戀愛關(guān)系是“前生注定事”，
分量更加重 。
《蕙風(fēng)詞話》卷二引宋人蔣津《葦航紀(jì)談》云 ：“作詞者流多用‘冤家’為事。
初未知何等語，
亦不知所出。
后閱《煙花記》，
有云：‘冤家之說有六：情深意濃， 中小學(xué)語文閱讀寫作培訓(xùn)課程推薦，<a http://www.zequeka.cn/minifOrm/type_1.html>中小學(xué)語文閱讀寫作培訓(xùn)</a>
彼此牽系 ，
寧有死耳，
不懷異心，
所謂冤家者一 。
⋯⋯’”愛極而以罵語出之，
更見感情的親密無間。
“百忙里、方知你”，
語中透露出男子有些裝腔作勢的神態(tài)，
一是想討好對方，
說相見恨晚；二是想趁機(jī)炫耀一下自己的才能非凡。
女方卻不買帳，
還故意說反話：“沒前程、阿誰似你！
”男子顯然有些尷尬，
想挽回面子，
并找個臺階下來。
不料，
急不擇言，
說出了自己沒有取得功名，
都因為戀著你的緣故，
反被女子抓住了話柄。
女子故作嬌嗔，
男方似乎慌了手腳，
連忙表白自己并沒有半點怨恨這個。
自然，
兩個又重歸于好。
這一段小小的對話，
饒有風(fēng)趣，
具有戲劇性的效果 ，
可令人想見男女雙方對話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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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生動傳神的藝術(shù)魅力。
從詞中的對白看，
男女雙方的地位是平等的，
雙方情投意合，
自由戀愛，
不受外界影響，
不因利祿移情別戀，
生活情味濃郁，
也沒有什么庸俗低級的東西。
從詞的結(jié)構(gòu)看，
上下片形成了有機(jī)的統(tǒng)一，
只有感情的綿延發(fā)展，
沒有明確的分段界限。
人物的對話與心理發(fā)展的進(jìn)程息息相通，
沒有任何生硬不適之感，
一氣呵成，
情感自然流注其中。
詩中全部采用對話的方式來寫 ，
《詩經(jīng)》中早有此例 ，
如《齊風(fēng)·雞鳴》，
四句一章中，
兩句換一人口氣。
詞人繼承了這種獨特的表現(xiàn)方式，
并從現(xiàn)實生活中吸取藝術(shù)營養(yǎng)，
使這種表達(dá)方式更加完善地運用于詞的創(chuàng)作 。
在這首詞中，
人物的語言不僅口語化、生活化，
而且個性化，
使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充分得以顯示；同時，
對話本身還有一定的戲劇味，
能使讀者如聞其聲，
如見其人，
具有強(qiáng)烈的生活氣息和民歌風(fēng)味。
明人毛晉跋石孝友《金谷遺音》云 ：“余初閱蔣竹山集，
至‘人影窗紗’一調(diào)，
喜謂周秦復(fù)生，
又恐《白雪》寡和。
既更得次仲（石孝友字）《金谷遺音》，
如《茶瓶兒》、《惜奴嬌》諸篇，
輕倩纖艷，
不墮‘愿奶奶蘭心蕙性’之鄙俚，
又不墮‘霓裳縹緲、雜佩珊珊’之疊架 ，
方之蔣勝欲（蔣捷，
竹山），
余未能伯仲也。
”“輕倩纖艷”，
是就描寫男女之間的戀情而言。
清新細(xì)膩，
優(yōu)美生動，
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情感火花加以表現(xiàn)，
意新語妙，
可為此四字注解。
不流于鄙俚薄俗，
又不落入疊床架屋，
是說其詞既無市儈庸俗之氣，
也沒有堆砌的毛病 。
總起來說，
即：新穎而不陳腐，
自然而不生造，
通俗而不鄙俚，
輕俊而不板滯，
正是此詞的特色所在。
在石孝友《金谷遺音》集中今存《惜奴嬌》二首。
萬樹《詞律》堆絮園原刻本都收為“又一體 ”（其后恩錫、杜文瀾合刻本以“脫誤” 、“俚俗”為理由刪去）。
此首用韻 ，
系獨木橋體形式之一，
全詞以一個“你”字通押 。
前人連用“你”字的詞句亦不少見，
如“怨你又戀你、恨你、惜你、畢竟教人怎生是”（黃庭堅《歸田樂引》），
一般指的總是同一個人，
石孝友這首詞卻能隨宜變換，
似重復(fù)卻不單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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