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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評毛澤東
現(xiàn)代·顧城

顧城看毛澤東:一個詩人眼中的另一個詩人 (M:友人;刪略部分以刪節(jié)號表示) M:你們?nèi)ミ^荷蘭嗎? G:還沒有,六月去。 M:詩歌節(jié)是嗎? G:賣藝去;賣藝為生。 M:荷蘭不錯的。 G:荷蘭可能是不錯,我喜歡荷蘭的畫兒。 M:那兒挺有意思的,據(jù)說他們一看外國的汽車,只要不是荷蘭的車,他們就砸玻璃 偷東西,特別是看見德國車。 G:特殊待遇,可能是要把二戰(zhàn)的損失撈回來。 M:柏林這兒,他們每年都這樣鬧一次,在五月一日。......那邊好像有傳統(tǒng)的,那 邊住的就有很多朋克什么的,全都差不多是社會最底層。那地方好像幾十年來就沒有 被真的控制過,老是到時候就鬧。今天后來聽廣播里還說:東德那邊右派,好像是極 右派新納粹的游行,新納粹的會還沒開,左派就要去打那邊;警察好像是得去保護新 納粹那幫人;左派就跟警察干起來了,相互打。 G:左派是些什么人? M:他們沒有共產(chǎn)黨,左派是綠黨什么的,還有就是屬于那種極左派。都是朋克那些 人。 G:那和我們島上的人可能有點像。 M:但是這些人都是一些比較年輕的人,也就是通常說的無政府主義者,那幫人。 他們左派要出來時,警察出來干預了。而新納粹游行他們卻保護。所以就沖突了。 G:警察還是有傾向的? M:這個反正就說不清了。這個國家整個是偏右的。一般新納粹要出來游行,左派就 出來反對。 G:好像新納粹不管怎么樣是民族主義者,而左派是無政府主義者。 M:他們左派就罵,罵德國,什么都罵,罵得一塌糊涂。他們就守在路上發(fā)傳單什么 的。...... 他們不太了解毛的情況,但是對他們來講是比較理想主義的。他們掛了 許多標語、招牌,寫著一些語錄,還有毛澤東的大幅畫像,很熱鬧。 ...... 警察好 像一直在那兒跑,很累,被人耍著,又沒轍的樣子。他們用毛澤東的戰(zhàn)術,還舉了好 些牌子和像。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毛澤東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反正每年都鬧,好像一種 傳統(tǒng)。從東方到西方都知道毛澤東就是了,文化革命那會兒歐洲有好多毛澤東份子。 G:毛澤東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M:這我就不知道了?,F(xiàn)在據(jù)說出了好多關于他的書,在香港和美國都有,什么《走 下神壇的毛澤東》。 G:毛澤東這個人其實挺奇怪的。文化革命的時候,看的一些小報兒,好些講話本來 都是所謂內(nèi)部的,紅衛(wèi)兵給登出來了;現(xiàn)在出的書好像有些材料是真的。你聽他說: 馬克思主義能不滅亡嗎?共產(chǎn)黨能不滅亡嗎?能萬歲嗎?什么也不能萬歲,只有物質 不滅。他說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這是他在共產(chǎn)黨中央會議上的講話。紅 衛(wèi)兵把這些材料抖落出來了。那會兒,我父親給我念過,我覺得很驚訝。他還說:. .....就是毛澤東這么說,別人這么說早抓起來了。所以當時給過我一個印象,這個 有點兒奇怪。我就開始想這些事。 到后來毛澤東晚年請了楊振寧,來談所謂的“基本粒子”這些事兒,談這個物理學問 題。毛澤東對一個事實接受不了,就是說基本粒子,有一個虛子從無中來,又到無中 去就滅了,在物理學上就是說這個東西就沒有了;這個毛澤東不能接受。毛澤東的意 思呢,跟老子說的有些一樣,就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獨立不改,周行不殆,為天 地母;就是有一個東西比天地還要早,先天地而生,獨立不改,周行不殆,一直在不 斷地往復;這個東西呢,是誰也不知道的,但是是創(chuàng)造天地和萬物的根本。如果說“ 無”這就是“無”,“無”是一切“有”的誕生者,是一切物象的發(fā)源。那么實際上 毛澤東的意思是說:你說這虛子從無中來,到無中去,那個“無” 不是無,那一半 兒過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M:就是消失的那個過程? G:哎。但是永遠沒有滅。毛澤東說的不滅的物,實際上是中國的“道”。 M:人們所認為的滅的過程,自有它自己的方式而已。 G:對,你不知道那個滅的過程,就像我們不知道死亡的過程一樣。那么毛澤東的這 個思路是中國比較傳統(tǒng)的一個思路。 M:那實際上照現(xiàn)代的觀點看,還是非?,F(xiàn)代的哩。 G:那當然了,毛澤東也可以說是中國的一個徹底的現(xiàn)代派,這點毫無疑問。關鍵是 他為什么談這個問題。像楊振寧、李正道什么,光想趁機跟毛澤東說說話,一則臉上 貼金,二則他們想給中國的教育說幾句話,說中國還是應該搞點兒理科什么什么。而 毛澤東呢,看得出來,就專注在這個問題上。 M:他們那些人是科學家,不是搞哲學的。 G:對。但是有意思的是為什么毛澤東對現(xiàn)代科學這么反感,對現(xiàn)代生產(chǎn)方式、科學 、社會科學這么反感,而對于現(xiàn)代物理學卻有這樣的興趣呢?實際上毛澤東還專門找 了一些通俗小冊子來讀;而且,為什么他把一本像《壇經(jīng)教義》這樣的書,就是禪宗 的書放在身邊呢?而且為什么他看《紅樓夢》這樣的書,又喜歡李賀呢?后來慢慢地 就開始發(fā)現(xiàn)他內(nèi)心中的幽暗的那一方面。你呢,只能通過他的這些喜好,他的真實言 談來看,那么他實際上一直在,那個時候,我想他對死亡有一個懷疑,他對死亡有一 個懷疑:到底死亡是什么?因為他也確實老了。 M:他自己面臨這個問題。 G:這是我當時想的。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他意識到的死亡跟我們意識到的完全不同,完 全不一樣。他是不甘心滅亡的;但是他不甘心的不是他這個國家的滅亡,也不是他自 身肉體的滅亡;他不甘心的是他那個精神的滅亡。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實際上到最后他的哲學發(fā)展下去,到了什么程度呢?--變化就是一切;就是說一切 都是沒有意義的,只有變化。他說:永遠有矛盾,到共產(chǎn)主義還有矛盾,共產(chǎn)主義滅 亡了還有矛盾。那么實際上他的生命能量到后來,一直在尋找一個顯示的形式。它找 了一個運動政治的形式,“打過長江去”的形式,他那種書法的形式,以及建立國家 的形式,之后又找了另外一種形式:口口這個國家的形式。而所有這些,最終都不能 夠完全和他的精神相吻合。一個精神一旦到了一個活人身上,它一定會尋找一個形式 ,來跟外界銜接。毛澤東要找的這個形式呢,應該是能跟它面對的那個死亡對應的, 能跟他所感到的冥冥抗衡的。也許唯有這樣的形式,能夠降住他的精神,或者說能真 正同他的精神吻合。 那么可以看一看毛澤東的最一般的一些說法。他說他是個無法無天的人,說人不出入 佛老是不行的。江青被審判時還喊:我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實際上都是學毛澤東 的話。但她并不知道、一點兒也不明白毛澤東是怎么回事。她就學了個放肆的外表。 毛澤東是想通過無法無天來超越天命。因為,他不能不感覺到在他的一切精神之上, 有一個冥冥。 冥冥并不控制這個精神。但這些精神不能不在冥冥的注視下誕生和消失。無論什么樣 的精神,在人間都是一個暫時的過程。那么他這時候,所致力做的事情就是,通過一 種對精神本身變化的把握--他實際上想要掌握這種精神的變化--然后達到一個超 越精神的過程。他說戰(zhàn)天斗地,他讓八億人民去戰(zhàn)天斗地;那在實際上不過是給別人 找了件事兒干--因為他知道,如果沒事兒干就會有麻煩;人一開始思想就要有太多 的麻煩--而他的戰(zhàn)天斗地對他自己呢,卻是另外一回事,他是要“人定勝天”,他 說是“與天奮斗,其樂無窮”。中國哲學居然發(fā)展到了這一步,就是說:要跟冥冥作 對。就是說他要成為冥冥。 這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人類精神狀態(tài)。他反抗的對象最后就是這個。這是他的精神 和冥冥的一個戰(zhàn)爭以及一個玩笑。但是這個戰(zhàn)爭他是必定要失敗的。他也知道是要失 敗的,正如老子所說: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他是知道的。但是他無法克 制精神自身的力量,他的精神讓他不能乖乖地服從天命,他一定要對著干一干。所以 他對于國事,誰都看得出來他表現(xiàn)得非常荒唐,任何國家領導人去了,他都信口開河 ,真是治大國如烹小鮮。 他比較喜歡基辛格這個人,因為基辛格比較有一種聰明;尼克松也說過幾句這樣的話 ,他說:毛澤東之所以取得了這樣的地位,使一個國家成了這個樣子,最重要的并不 在于他的機緣和他強大的組織能力及對未來的洞察力,不是在這方面,而在于他本身 的魅力。尼克松說這樣的話不傻哩,周恩來之所以幫著毛澤東,恐怕也是這個因素在 起作用。毛澤東是無我無不我的一個家伙,而周恩來是無我的一個家伙。周恩來是一 片虛空,他可以做這樣的事,他一建國就把自己的祖墳給平了,而且據(jù)說有人找到他 年輕時候的一本詩集,想出版。他說:不要出版。后來這本詩集就丟了。一直到他死 后,才在一些老報紙上找到了幾首。 祖墳應該是比較該珍惜的吧?且不論詩什么的。他能夠這樣對待這些事,說明他也是 在這方面很徹底的一個人,一個唯物主義者,或者說虛無主義者,都是一樣的。那么 他最后欣賞毛澤東,幫著他把事情做到底;這是這個故事最微妙的部分,因為沒有周 恩來這個故事只會有個序言就結束了。 現(xiàn)在出版的回憶錄中有個叫李銀橋的,他從延安開始就一直做毛澤東的警衛(wèi),后來做 了警衛(wèi)長。他這個人說:毛澤東呢跟周恩來除了工作上的關系不說任何別的話。而毛 澤東跟任何黨派,跟陳毅什么的,他們聊點兒詩詞呵,什么的。但是周恩來卻把一切 事情安排好,甚至連毛澤東吃的東西,他要先吃一吃,坐的椅子,他要先坐一坐,走 的路要先看一看,可以說無微不至,就像一個母親一樣。而毛澤東呢,則越來越懶, 實際上,躺在那兒什么也不干。有這么一段話,語氣也很有意思:一天早晨,周恩來 打了個電話來,問:主席睡了沒有? 李銀橋說“剛睡”。你知道毛澤東經(jīng)常晚上忙伙,折騰,早晨才睡,八點鐘左右開始 睡覺。周恩來于是遲疑一下說:你要把主席叫起來,胡志明來了,有事。李銀橋就把 毛澤東叫起來,跟著他去頤年堂等,沒兩分鐘周恩來陪著胡志明就過來了。這個語氣 就特別有意思,聽著像一個褓姆對一個孩子的語氣。 他們的關系,后來到了就是這種特別默契的程度。他們的這種默契是建立在一種共同 的中國式哲學的感受背景下的,就是:白茫茫大地好干凈。好似飛鳥亂投林,都沒有 了。他們最終的境界都是一個虛無。實際上他們已經(jīng)知道,這場共產(chǎn)主義運動,跟他 們年輕的時候,寄予感情的事情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但是周恩來還要把事情維持下去 ,把毛澤東丟掉的棋子一次次地全都拾起來。他們的行為明顯是相反的,而他們的哲 學基礎其實卻是同一的。他們的哲學感受是近似的,但是性情讓他們相反而又相成。 所以毛澤東有時候特恨周恩來,因為周恩來不怕他。 周恩來離他不遠不近,保持著一種溫和的距離。中國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這樣地對 待毛澤東。林彪是嚇得那樣,王洪文站在邊上,看上去很得意,卻是不明白。他們不 懂毛澤東是怎么回事兒。所以唯一的,要說“知音”的話,就是周恩來了。在毛澤東 的潛意識里,他不能不靠、不用周恩來,但也因此倍加恨他,居然就有人知道他,而 且還讓他沒辦法不要他。 M:有人知道他。 G:但他心里也很矛盾,他同時也很珍惜他。因為他這個游戲,到后來幾乎只有一個 觀眾了,這個觀眾還要管他的燈光和道具。 M:我剛剛想問,他那樣在中國是不是挺孤獨的? G:這是肯定的。他孤獨到了什么程度呢?看對他的生活的記述可略知一二,他已經(jīng) 到了甚至是在取媚人的程度了。問小衛(wèi)士一個問題呀,問問寒暖呀;怎么說呢,還有 一些事可以從中看看他。比如有一個事:他喜歡王羲之的字。他從一個民主黨派,黃 炎培呀,還是什么人那兒,反正從他那借來了王羲之的真跡。說好借一個月。但那個 人三天就沉不住氣了,就打電話問:怎么樣了?他在不在看呵?秘書說:在看。過兩 天他又打電話,后來直接打到毛澤東的辦公室去了。毛澤東淡淡的眉毛據(jù)說就聚起來 了。毛說:不要沉不住氣嘛!說好借一個月,到時我不還是我失信,沒到時就催討, 是你失信。后來到了一個月,他讓秘書不早不晚零點整給送去。毛澤東反正經(jīng)常跟民 主黨派做這樣的游戲,也是寂寞。比如忽然他想起章士釗來了,跟他的女兒說:你知 不知道你的父親是什么人?她說知道,魯迅說那個章士釗是一個壞蛋,反動學術權威 。毛澤東說:你爹還是做過許多好事的,這個你不知道,我當年借了你爹二萬塊銀元 ,說是去留學實際上很大一部分我成立共產(chǎn)黨去了。現(xiàn)在我每年還你爹兩千塊錢。那 個時候有一些學生蔡和森他們要到法國去。毛澤東就去找了章士釗,章士釗就發(fā)了個 號召,募了兩萬塊錢。章士釗這個人也挺耿,自己一分錢沒有,后來還住在北京一個 破四合院里。后來不是還到了十年嗎?秘書就停止了給這個錢。毛澤東說:繼續(xù)給, 那銀元也不能用人民幣來一對一還呀!他的意思就是,因為章士釗一輩子沒斂錢,這 是對他的一個表示。他讓這錢一直送到章士釗死。毛澤東的警衛(wèi)員還說他一個人看雪 ,手舞足蹈,但他自己院兒里的雪他不踩,也不許人家來踩。他跑到外邊的地上去踩 人家的雪,手舞足蹈,那么一個人。他實際上是非常孤獨的。但是他也知道,他不可 能跟人交往。他看別人就跟看皮影戲似的,每個人都是被自己的妄念纏繞著的一個東 西,而他呢,繞他的那個東西是誰都不知道的。 M:最近幾年,據(jù)說出了一些有關毛日常生活的書。 G:好多材料慢慢出來。我在國內(nèi)的時候,碰到過幾個見到過毛澤東的人,都說得挺 有意思。一個在五臺山的老和尚,他說那個時候,他們準備進北京了,已經(jīng)快得天下 了,在五臺山臺懷鎮(zhèn)住著,毛澤東住他那兒老跟他聊佛經(jīng),亂侃。毛澤東這個人有個 特別的特點,他特別愛說話,但平時他找不著說話對手。他和這個方丈亂侃的時候, 貧農(nóng)團就進來土改了,因為寺院嘛都是大地主啦,就把寺院的地契帶佛經(jīng)都拿出來燒 ,好多都是宋版的。毛澤東不管,站在院兒里看燒經(jīng),還要問人家,跟方丈說話,問 他:你看這些佛經(jīng)該不該燒呵?老和尚說:這東西有成就有滅,有聚就有散,有生就 有死,生之日就注定了死之時…… 給毛澤東來哲學。毛澤東馬上更具體了,他問: 那你說蔣介石該不該死呵?來別他。就是說這經(jīng)書燒了你這么說,那蔣介石也這么處 置呢?毛澤東就別他。那方丈說:這是我們佛門以外的事。 M:哈哈,他倒是腦袋清楚,也可以說也可以不說的時候,他就不說了。 G:這是典型的毛澤東的風格,就你一聽壓根兒就是他,專門搗亂。 還有一個人叫李曉霞,在貴州山里亂跑,一直到我們?nèi)ツ菚翰艅倓倧纳嚼锱艹鰜?。 老太太特別老了,一個老紅軍。那人原來在遵義成立了一個自由協(xié)會,她十六歲的時 候,讀了馬克思的書,自己在中學成立了一個自由協(xié)會。那會兒紅軍還沒來。后來紅 軍猛不丁來了,她就當了蘇維埃的頭兒,跟著紅軍走。她說當時都跟鄧穎超什么一起 的,紅軍政治部的。后來第二次占領遵義的時候,毛澤東就讓她留下來,給她一百個 人,說讓她成立游擊隊。她就急了,她說:你們一走我就完蛋了,你不是拿我當炮灰 么?毛澤東剛開始還說:我們要相信革命成功呵,一定會會合的。她不信,她說:會 合不了的,你們一走我就完蛋了!因為國民黨四十萬人在周圍,你想她還有什么希望 呵?后來毛澤東忽然就一拍桌子說:讓你當炮灰你就當炮灰!她特別不開心,她知道 這下完了。 她記得有一回行軍的時候下大雨,毛澤東 “叭嘰”摔了一個大跟頭,沒人扶他;邊 上的人都笑他,周恩來還拍著手說:再來一個呀!再來一個呀!那時候他們關系都很 隨便。在她的印象里,遵義會議就是一群年輕人在吵架。當時她作為好像政治部的成 員列席了會議。她上去扶起了毛澤東說:你們這些人沒良心的,人家臉都摔破了,你 們還笑!當時其實周恩來的力量比毛澤東的大,他是軍委主席。而今天,她說毛澤東 居然那么無情,說“讓你當炮灰,你就當炮灰”! 后來她特慘,丟下來之后,幾生幾死;直到后來,她知道毛澤東已經(jīng)得了天下,她也 再不去找他了。因為她真的心涼了。解放以后,毛澤東得了勢,她一直被人追殺到文 化大革命,一直躲在山里,不能出來。到七幾年,毛澤東死了以后,楊尚昆的夫人去 貴州,問起她,才把她從山里找了出來。后來他們那兒殺亂了,剛開始還是紅軍殺白 軍,白軍殺紅軍,后來就亂了,你殺我全家,我殺你全家,反正,翻來翻去,公仇私 恨,無窮了,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反正一有機會就開始殺。文化革命后期她還躲在山 里呢。后來給她找出來,想起她是個老紅軍,給了她三間房,六十塊錢。她說她看見 楊尚昆的媳婦,握著手就哭,沒話。她那一輩子過的。   她和我們一塊兒走,在山路上,坡地臺階上,健步如飛,走得特快;我們說她身 體好,她說:“是說我走得快吧?”她說:“我要不跑這么快,早沒命了?!彼廾?澤東。 那會兒紅軍走了,她帶著一百個人在山里打游擊,實際上是掩護紅軍撤退,國民黨都 知道,在全縣通緝她,還畫了像。她這兒有個痣,很明顯,在下巴上。有一次她被逮 捕了,她就用指甲把痣給摳了。她說那會兒真沒轍了。摳了那個痣,當下一臉血,半 邊臉都腫起來了,而且也感染了。后來居然他們還找了個認識她的人,曾經(jīng)是她的同 學,后來嫁給了一個官兒。那人其實認出她了,她看看李小霞,就朝她唾了一口說: 李小霞哪是你這個丑樣子呵!她暗里救了她,還幫她找了個干爹,當?shù)孛駡F的團長, 后來又把她放了。實際上她是當?shù)丶澥侩A層的,她爹是一個中學的校長。 對毛澤東知道得多了就會覺得毛澤東這個人挺有意思的,有一種真性情。他革命的時 候,“用兵以奇”,非常開心;但到治國,他就不耐煩了,“治國以正”是周恩來的 事兒。他一個勁兒地說“真老虎”、“紙老虎”,說別人,實際上是怕自己被世界馴 化,失了真性,不是真老虎了。他堅持搗亂,到后來對搗亂也厭倦了。他晚年的時候 在想什么,誰也不知道,就知道他在看古書,字都快看不見了還看。...... 這個人你看他作為一個統(tǒng)治者,他不喜歡賈政而喜歡賈寶玉,這已經(jīng)非常說明問題了 。他并不是一個要考狀元的人,一個要建立國家的人,他喜歡造反、破壞,恰恰他的 命運特別奇怪,他一下就到達了權力的頂峰。他實際上永遠是一個反對上面的造反者 ,那么他一下到了頂峰上,周恩來又幫他維持著,那么他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反抗規(guī) 律,及至反抗冥冥,而這冥冥是無可反抗的,因為反抗本身也在冥冥之中,就像孫猴 子在如來掌中翻跟頭一樣;他知道,但是他還是要翻,倒要看看大巴掌拿他怎樣;實 際上他不甘心是個孫猴子,他要把如來鬧出來,或許他就是如來呢? M:冥冥這個詞只是中國的概念,還是在西歐這里也有的? G:這是我想的一個詞。其實任何一個人都意識到了,無論是尼采還是康德,還是老 子,都意識到了,意識到他們思想的光芒和萬事萬物,皆源于此。老子說:吾不知其 名么,強字之曰“道”;說的就是這個東西。 “道”的能量產(chǎn)生萬物。佛理也講觸目生色,觸耳得聲,這便成為一個個緣。正因為 這個緣,所以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個過程,成為“道”顯示的一個現(xiàn)象。 按說我們是全不知的,但是偏偏人獲得了一種智慧,能夠感應到,在與本源分離的時 候,留下了記憶,使他能夠看到物象的虛幻和美麗,能夠品味作為冥冥的無數(shù)獨一無 二的作品之一的涵義。 像釋迦牟尼,他最早不能接受生老病死,對這個過程,他整個不能接受,一下他就瘋 了,出家了,從皇宮跑到樹林里去了。然后他細想這個事,想到三十歲明白了--他 領悟了全過程,才發(fā)現(xiàn)過程是沒有的。他從樹林里出來,告訴人說,這件事其實毫無 意義。孔子也知道這個事情,他不說;他說四十而不惑,他到六十而知天命,五十就 知天命了,到了七十能從心所欲不逾矩。 毛澤東到晚年是從心所欲但卻想超過這個“矩”,超過上天設下的這個天命。我想他 的死是非常黑暗的,因為他過度了,太固執(zhí)了,不僅違了人的生存法則,而且破了人 的精神法則。他這么強的自性的東西呀,實際上跟那個禪宗和他喜歡賈寶玉什么的都 看得出呼應的。他的那個自性有點奇怪,不取不舍,他跟眼前的一切都沒關系,他可 以影響這些東西,但這些東西影響不到他;他可以影響現(xiàn)實,但是現(xiàn)實干擾不到他。 因為他站到冥冥那里去了。他站在那里,他可以影響這些東西,因為從冥冥到精神到 現(xiàn)實邏輯,它是順著的?,F(xiàn)實卻夠不著他,他在冥冥那邊呢,就叫作“立乎不測”嘛 。“不測”是從人世這邊看的,冥冥看他當然一清二楚,這也令他就要“逾”這個“ 矩”,就讓天命看看。 人們看毛澤東沒有原則,實際上他恰恰合了這么一種東西,叫作“無所駐處是真心” 。但這種無處停留呵,如果你要沒有一個真強的本性的話,一下你就落入空空之境了 ,這空空之境就是什么都沒有,那一下就一片黑暗了。可是作為佛教來講,它還有另 外一重生生之境,這生生之境就源自本性。實際上毛澤東幾乎是一個很少有的,依然 按本性生活的政治首領。有一個毛澤東檢閱紅衛(wèi)兵時候的鏡頭,那鏡頭給我的印象很 深,他笑得跟菩薩似的,揮動著他的帽子;然后紅衛(wèi)兵擠進金水橋里忽然都不走了, 一個勁兒地喊萬歲,就不走了;毛澤東頓時就有了個表情,特別的不耐煩,他把帽子 這樣,向下使勁兒地揮,那意思是讓你們快走;那個樣子簡直像趕蒼蠅一樣。我想他 對整個文化革命的態(tài)度,從此也就看得出來了。一般人老覺得他是有一個目的的,但 其實做這件事,恰恰只是他的一個形式,無關目的。 ...... 他跟嬉皮逗警察似的,忽然來一個:“打倒美帝國主義及其一切走狗!”發(fā) 一個怪論?;粮窈髞韱栠^他,他回答說:啊,那是我放的一個空炮!他喜歡和外國 人或者民主人士這么談話,因為他覺得他們是外邊的人。他跟黨內(nèi)人士從來不談,嚴 格保持沉默;黨內(nèi)人士,是他顯示統(tǒng)治的一個形式。但是他寂寞,他得找點兒莫名其 妙的事兒來談,他必須分散他反抗冥冥遭受的絕望。 M:他那個死的時候,周恩來一死,他也死了。 G:材料上說,周總理死了,他接著繼續(xù)看書;他那時候害病也很厲害,身上也很疼 ,但他一直看書,看大字書,看到最后,死了,什么也沒說。他對國家的事兒一點兒 也不管,就是他的游戲已經(jīng)做完了。他癱瘓以后,他的腦子依然非常尖銳,非常清楚 ,而且越來越清晰。尼克松的女婿去看他的時候--實際上他是艾森毫威爾的孫子還 是兒子?尼克松的女婿。毛澤東那個時候邀請他去是因為對尼克松有好感--尼克松 女婿的回憶錄是這樣寫的,說他們開車進去的時候,天很冷,但發(fā)現(xiàn)軍隊整整齊齊地 坐在廣場上,八三四一部隊,正在聽《鳥兒問答》那首詩,《元旦社論》;他這個時 候覺得特別不快,覺得進入了一個統(tǒng)治者的領域,而且他覺到邀請他,不是因為他是 一個美國人,而是因為他是尼克松的女婿,自尊心受損,所以他決心見了毛澤東不笑 。然后就進去了,果然發(fā)現(xiàn)有幾個攝影機在后邊跟著,毛澤東躺在椅子上,實際上已 經(jīng)基本癱了。他決計不笑,不能讓人照相。毛澤東看見他第一句話問的是:你在看什 么?他說我在看你的臉,你的臉上半部很好。他就這么直接地說。其實毛澤東喜歡人 家用這種方式說話,毛澤東就微微地好像快笑了說:這是一張大中華的臉。這個臉什 么戲都可以演,美國戲,德國戲,法國戲,都可以演。但是你們演不了中國戲,你們 鼻子太高,這個沒法兒切了;我們呢,可以粘一個鼻子出來。毛澤東就這么跟他開始 說話。然后他又問他:尼克松怎么樣?他說尼克松因為“水門事件”快下臺了。他說 :“那是放屁!”這時候小艾森毫威爾就覺得特別不高興,因為這樣好像是對美國憲 法不恭,對整個美國都不尊重。毛澤東說:那是放屁!反正他跟外國人的交往到后來 ,越來越趨向直接。當然他早期有點風度,盡開玩笑呵,接見日本人,日本人跟他說 :美國人不喜歡我們。毛澤東就說:啊,他們喜歡有色金屬,不太喜歡有色人種。說 這樣的笑話。但是到了晚期,就完全是一句句這樣直接的對話了。然后他看著毛澤東 吃藥,拼命的手發(fā)抖,怎么也吃不下去,好像拼命才咽下去一口。--毛澤東想賴著 不吃,那個護士對他很厲害,一定要讓他吃。他花那么大的努力,集中精力,集中所 有的能量來吃。這時候艾森毫威爾忽然就有個心酸:他的精神居然還這么強大,而他 的軀體已經(jīng)完了。 M:他其實已經(jīng)控制不了了。 G:毛澤東死沒有留任何交代;周恩來還有個交待,說共產(chǎn)主義一定要實現(xiàn),要將骨 灰撒掉。它們形式不同,但都是“白茫茫大地好干凈”。周恩來一直堅持到最后還唱 了《國際歌》,死了。這個人了不起啊,實際上他一點兒、什么也不信,他怎么可能 信呢?但是他要把這個事做到底,讓這個形式看起來圓滿。毛澤東和周恩來比較起來 ,實際上,不原諒毛澤東的人多,不原諒周恩來的人少。但是會過去的,中國人一定 會原諒他的。 M:原諒毛澤東呵? G:是的。為什么會原諒呢?就是咱們上次說的,中國人的道德標準,人民的道德標 準,它就是一個,就是欣賞李逵、諸葛亮、孫悟空、關公、濟公;你這個人做徹底了 ,你把你自己押出去了,豁出去了--如果說不論周恩來、毛澤東攢了多少金子,蓋 了阿房宮,那就不行,他覺得你這個人不純粹,和他一樣,那又何必呢?--實際上 你這個做徹底了,你過五關斬六將也罷,殺八百里也罷,這時間一久,都無所謂、不 重要了,只要你做得徹底了,中國人就能原諒。而且論演戲,比起鬧假戲,真,要難 得多呢。 M:其實這在口口游行的時候就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來一點兒了。雖然主要是針對貪污腐化那 些。 G:這顯示了一個潛在意識。實際上,毛澤東的魅力和周恩來的魅力,影響是長久的 。我們所謂,說的魅力,就是精神。精神體現(xiàn)在他們的人格上和他們的所有作品中間 ,包括萬眾協(xié)同的秩序和光輝恐怖的無政府狀態(tài)。那是他們個人的精神也是民族整體 的精神。人們最終會發(fā)現(xiàn),在這一切折磨過去之后,那種一如芙蓉出水般的真切的性 情。 就像洛爾迦說的,時間很久才造就了這樣一個人。 M:對。 G:為了顯示給我們,上帝不僅造了一個,而且造了一雙。這個上帝就是中國的精神 。所以我想想,我還是挺滿意的,因為能夠看到。 M:活在這個時候? G:現(xiàn)在想起毛主席語錄來,有很多覺得挺有意思?!澳愦蚰愕?,我打我的,打得贏 就打,打不贏就走”;“反對自由主義”什么:“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明知不對, 少說為佳,明哲保身,但求無過,......這是第幾種?”“他寫了幾封信,因為工作 忙,只回過他一封,還不知他收到?jīng)]有?!薄按迳系娜怂懒?,開個追悼會,用這樣的 方法,寄托我們的哀思?!薄拔宜懒诉€有兒子,兒子死了還有孫子,子子孫孫是沒有 窮盡的”;“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光復舊物的決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 。” 也不跟你講道理,什么民主呵,什么就是:“別了,斯徒雷登”!他說:“封鎖吧, 封鎖個十年八年,中國就什么問題都解決了?!彼麤]說中國人是不是死光了,“人總 是要死的?!彼f。 M:他也不想。 G:就像他一升旗,他自己說:升得好! M:他等于沒有操縱過國事,就周恩來在那邊干。 G:從現(xiàn)在的材料看是周恩來在做一切事情。周恩來做的比劉少奇,比任何人做得都 多。  很明顯的是“九.一三”事件之后,周恩來原本跟軍隊沒有直接關系,但他迅速地 就控制了全國。毛澤東完全撒手,只能說個“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這是他的話, 一聽就是他的話。 周恩來控制全國那個能力之強,所有林彪的人都聽周恩來的??善匠K緵]怎么吭 氣兒。關鍵的時候,他就拿起來了。毛澤東的統(tǒng)治技術是另外一種。他們這都夠了段 數(shù)了。當時有人向周恩來報告林彪的飛機已經(jīng)起飛,是不是應該打?其實是他--吳 法憲放的,他又害怕了。周說:“你是空軍司令,你可以決定?!被罨畎阉麌標?。 毛澤東廬山會議以后開始懷疑林彪。他就開著火車在全國亂走,忽停忽跑。忽然到了 湖北找那個黨委書記,說那時候井崗山那,有個什么人犯一個什么錯誤,忽然停住, 一分鐘看著他一句話都不說。那個人汗就下來了,然后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事兒都說了 ,什么試驗兩棲坦克呀,林立果來過呀,就全說了,亂了套。毛澤東就是這樣,要么 就罵娘:我要推翻政府,重上井崗山,組織紅軍……給你胡說。底下聽的人,葉劍英 呀,也都沒轍。要不然就不吭氣,真跟你動真的,就不吭氣了。周恩來實際上也能這 樣,雖然他做著一切瑣事兒,但是掌握控制人心的能力呵 --它跟冥冥控制人精神 的方法是一樣的。 他許多事兒并不是直接去做的,讓它自己達到。 M:所謂超外的能力。 G:形成對你心理上的強大威懾;不戰(zhàn)而取者上嘛,孫子兵法。毛澤東是深諳此道的 ,壓根兒不跟你攪和具體事兒。 人類一直在為自己設計生存的道路,而上天早已從中把毀滅安排好了。 這是不能學的。你不可能再用一個方法重新創(chuàng)造這個東西了。 M:不能學,學不來的。 G:越是強大的精神,也越是會產(chǎn)生奇妙多變的形式,也越是不可重復;因為那個精 神不會再有了。一般人對于理想主義的想法,往往,比如說,毛澤東的方法論呵,毛 澤東的思想呵,不過其實講的都是形式上的東西;而所有這些形式呢,都不過是他那 個精神隨時蛻下的殼,憑它是抓不到那個精神的。這些個形式上的東西呢,往往不過 是用來給別人看的。他好多話你仔細聽來,他沒說假話,但他也沒說真話。比如他說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他讓你是動力,不是方向盤,更不是 司機,這像是一個開發(fā)能源的說法。他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也真是他的一個 想法,當然同時也是他蒙混人的一個手段。他喜歡這樣,把世界分成真老虎和假老虎 兩類,真人和假人兩種。中國傳統(tǒng)說的真人和偽人。 M:這個時代之后,恐怕就是個平庸的時代。 G:是呵,因為消耗太大,大家頂不住。這就是____(原:鄧小平)的統(tǒng)治成立 的原因。 也難說,口口一個閃回,又光芒四射了一下。不知道以后上天會把這種冥想和瘋狂降 在誰那兒,有時候會強大到人類整個都成了只是一個形式。歷史就是這么一個生動而 無可奈何的變化過程。對于理性的世界,這種精神是危險的,因為在這時我們只能記 住反抗的野火,生命隨時在付之一炬中間。可是毛澤東說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 西風壓倒東風,不是這種精神壓倒了形式,使形式不斷成為它的形式,就是形式壓倒 精神,控制住了精神,使精神屈從于固有形式的范疇。 …… M:……太陽系和其它系構成了一個十字架,一種吸引場地形成了一種災難。 G:不過人對冥冥采取,大半人采取實利的態(tài)度,一種本能的恐懼--人之外居然有 另外一種不僅觀照人世,而且……(錄音中斷)  實際上毛澤東意識到的東西跟高能物理學,現(xiàn)代物理學的發(fā)現(xiàn)是很像的。那個東西 就跟那個“熵”啊什么的,是很像的。他說“反正物質不滅”;他說的那個“物質不 滅”是中國傳統(tǒng)的“物質不滅”,是那個“獨立不改,周行不殆”的東西,無首無尾 ,棉棉若存的那種東西。所以毛澤東到最后所能選擇的語匯,一個是“矛盾”,一個 是“變化”。 但這也很可憐,他年輕時候的那種“自信人生二百年”的志向沒有了,到中年“要掃 除一切害人蟲”的半真半假也沒有了。他一直是不斷地要一個更大的形式,可是后來 變了。這個男性是很有意思的,他喜歡大的形式;那么不論他獲得怎樣的智慧,對他 都終將是虛妄的。 他自身不能夠涵住這個精神,而必須將它輻射出去,成為一個形式,成為一個妄想, 他才能夠充分地作為他自己存在一個剎那,在不斷的輻射和形式變化中,他的精神才 能得以一個個瞬間的安定。這點和西方哲學的感受有點像。 而中國女性呢,很清楚,就像女孩兒的感覺,忽然春天開始了,感覺到所有的事情, 這時候,她相思,不是有一個對象的,而是一個冥想,輕輕地聚攏和散開,非常的安 靜,跟佛教的那個心境十分吻合,寂寞,自在;還有就是她的精神能夠升起來,成為 一種滿含生命的照耀,使生命自身獲得欣賞和美感;有時候,女孩兒有一種無緣無故 的憂郁和快樂,她能夠體會到自身中的甜美;這種東西是往里走的。而男性的是要往 外走。 一切都要過去。說“過去”,是因為我們在一個固定的形式之中看問題。實際上精神 是不會停留在任何已成為形式的形式中的--無所駐處是真心。八三年我讀惠特曼和 莊子的書,感到了這種精神的存在?;萏芈?,那個《大路之歌》,楚圖南譯的《草葉 集》;實際上《草葉集》是講從上帝到草葉,從步槍到子彈,從生到死,都是一致的 ,都能感覺到生命的鼓舞。那么這個《大路之歌》給我的印象很深。他說:他早上起 來,走在大路上,黃土的路上,忽然感覺到又自在,又輕松,家里的一切埋怨一切事 情都跟他沒有關系了。他說:從此我再不仰望星辰,我知道他們的位置十分合適;從 此我再不尋求幸福,我知道我就是幸?!?他一下就獲得了這個感覺。然后他繼續(xù)往前走,走到樹蔭下,他覺得所有樹、果實和 葉子都有思想,靜靜地落下來,他說:恰好,我就接住了。接著他說:我的號召,是 戰(zhàn)爭的號召,我召喚著反叛的行為。他又說:在人家迎接我的地方,安排好了床、住 所和食物;他說:我只匆匆和他們擁抱一下就離開了他們,我不能在這安排好的地方 停留。他這個時候已經(jīng)成為了這個精神本身了。最后那段話是說:讓工具放在工廠里 ,不要使用;讓教師們講課,教室的門開著;讓律師辯論,法官們判決--在這一切 到來之前,我就把我給了你,給了你黃金一樣寶貴的愛;你也把你的手給我嗎?你和 我終身相依而不分離嗎? 這是《大路之歌》。整個這個詩非常長,它實際就是說在這一切文化形式產(chǎn)生之前, 我們的生命是在一起的,跟整個的這個世界原本是沒有關系的。惠特曼寫的這個東西 里既有戰(zhàn)爭又有悲哀,什么都有,但是他是從一個特別不可思議的角度來看這一切的 。他寫一個老人,他長著很漂亮的胡子,劃著船,他有五個兒子,也長得非常好,也 劃著船…… 或者他寫一個奎克教徒,一個老太太,說她坐在寬大的廊子下,戴著奎 克式的帽子,臉像天空一樣晴朗。她的孫女在紡線,她的孫子在種麻……他寫道:這 是大地柔美的性格,這是哲學不愿超過也不能超過的境界。就是這種美麗和沉靜。他 說:這是人類的真正的母親。 惠特曼剛開始寫時也不是這樣的,忽然到了三十多歲就變了,整個都變了,一直到死 ,保持著這種信心。其實他在生活中間糟糕透了,簡直是一塌糊涂,也沒工作,也沒 錢,也沒有人嫁給他??伤恢北3至诉@種信念。最后在他七十多歲的時候,他和他 的幾個朋友一起喝酒,他說:不論你們怎么想,我對將來充滿了信心。他說的不是“ 將來”這個詞,是一個很奇怪的詞-- “即將”,對,--“不管你們怎么想,我 對‘即將’充滿了信心?!边@句話他是對他自己說的。這是一種真實,跟別人沒有關 系。 《大路之歌》里還說:人人都說這個地方是沒有的,但是我用我的腳試過,這個地方 是最可靠的。他讓人跟他走,但沒有人跟他走,于是他自己去了。 老子也說過這樣的話:我的道,甚易知,甚易行,但世人皆不知皆不行。因為走這條 路確實是豁出去了,沒有強大足夠的精神不行。在別人沒有這個精神的時候,他們不 知道你在做什么,這些人是怎么回事,只能解釋為這些人是理想主義者,或者他們發(fā) 瘋了。 對于這些人來講,生命不過是他們尋求理想的一個過程、一個啟示,整個生命曲折苦 難,都是啟示,他最終的目的是那個光芒;而人類的目的是繁衍下去,所以老給攪和 了。 人類要是不被精神攪和的話,也會死傷大半,也要被人類本身的吞嗜性和殺戮性吞掉 大半。而這精神性和物欲性在人類歷史中間又往往給混在一起了,你弄不清蒙古帝國 到底是怎么回事,伊斯蘭帝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實際上阿拉伯帝國也罷,羅馬帝國 也罷,唐代也罷,實際上都是有一個核心是屬于這種精神的--忽然有這么多人聚在 一起,協(xié)同一致,而且如此地不畏生死,氣概軒昂,它必是有一個核心精神的;就像 百萬雄師過大江,那時候打炮根本沒用!所以毛澤東最喜歡這個東西,他恨死現(xiàn)代科 學了,對原子彈真正是不感興趣,他覺得那東西簡直是耍賴皮,是科學對精神的一個 無理制裁;居然科學的能力超過了精神,不能忍受。 所以毛澤東一直說:只要有了人,一切人間奇跡都能造出來。他說我們也要搞原子彈 。有了原子彈,他又開始說: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他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 一直在強調(diào)這些,他用不同的詞來強調(diào)。......他不喜歡商人,不喜歡經(jīng)濟學。尤其 是當他面對著生死這個最基本的問題的時候,一切其它復雜的問題就都不存在了。. ..... --就好像我們現(xiàn)在在討論吃飯的問題吧,怎么吃,或者經(jīng)濟邏輯,或者要去升上一 級,什么的,很具體,很復雜,很難;但這個時候有人拿著槍進來了,這些問題就都 沒有了;只剩下一個問題:他到底開不開槍? 所以對于毛澤東,他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空洞?!八_不開槍?”--而上天讓他把 槍握在自己手里。 對于那個來臨,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詩無價。 顧城論造反傳統(tǒng) 轉引一個朋友的說明: 這個對話可以說是顧城(不僅僅是詩人,而且也是一個研究中國古典文化的天才學者)在德國的法蘭克福大學所作的《沒有目的的“我“――自然哲學綱要》演講中一段精彩評論的注腳: 毛澤東的一生是四本書, 《水滸傳》(井岡山),《三國演義》 (抗日),《西游記》(文革),《紅樓夢》 (晚年,尤其是臨終前不久)。 我一直沒搞清楚顧城為什么講《紅樓夢》, 這個對話里倒是包含了很多線索。 研究老莊的顧城在《紅樓夢》,在毛澤東那里找到了精神的契合。 歷史琢磨到了后來,就是這些極玄乎的東西。 附原文: 中譯:他是律師和公證人,同時他對中國很感興趣。他說: 蘇州小升初語文閱讀寫作培訓課程推薦,<a http://www.zequeka.cn/miniform/view_17.html>蘇州小升初語文閱讀寫作培訓課程推薦</a>。
  你剛才在報告中講到孫悟空的例子。但是你在闡述當中是不是忽略了《西游記》這本書的第二個部分,那就是孫悟空或多或少被迫地去服從于一個集體性的目標,就是到西天去取經(jīng)。這是不是也意味著這個個體對社會的服從這樣的一種想法。剛才凱瑟教授講關于孫悟空,還會有其它的問題,現(xiàn)在我先把這些提給你。孫悟空在《西游記》后面一部分,已經(jīng)變成了取經(jīng)隊伍里的一員,那么這是不是象征著個體服從社會。 顧城:
  我覺得可以說是這樣一個象征。而且如果有的先生熟悉一些中國文學的話,中國小說里,幾乎都有這樣的疑問。(德譯)中國有幾本著名的小說,幾乎都是這樣的,書的開始非常吸引人,人物非常的鮮明,但到后來呢,人物就慢慢地變得意思不大了。他們在書的開始時,都是一些自然的強盜,一些造反者,或者是一群女孩子,還沒有結婚的,性情很活潑的,但是后來她們結了婚,或者當強盜的去做了官,或者孫悟空去取了經(jīng),人就變得沒那么有意思了。(德譯) 在線作文批改系統(tǒng),<a href=http://www.zequeka.cn/jiaoshoulanmu/>易優(yōu)名師作文批改</A>
  我說的這些書包括中國的小說《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德譯)可以說毛澤東的歷史也幾乎就是這樣一個歷史。他是一個非常喜歡反抗的人,那么他的性情正好跟中國的革命發(fā)生了吻合,那么他推翻了一個政府;這個時期很像“梁山泊”或者《三國演義》在現(xiàn)實中的戲劇。(德譯)但是他建立了一個國家之后,他就由一個造反者變成了一個統(tǒng)治者,這就違反了他的性情,所以他必須另找辦法。這個時候他讀了很多《西游記》孫悟空的故事和佛教的禪宗的故事,他在談話中公開說“我不是一個展覽品,我不是一個傀儡”,他要做一個真正的人。(德譯)
  他幾乎贊賞所有中國文學中的反抗者的形象。(德譯)他發(fā)明了一個理論,就是永遠在斗爭和永遠在運動的理論,來保持他自己的對生命的感覺。這是毛澤東最有意思的一個地方,卻也是在現(xiàn)實中間造成災難最大的地方。(德譯)同時從這中間我們也可以看到人的精神和客觀現(xiàn)實的這種劇烈的沖突。(德譯)作為審美來講,幾乎中國人都欣賞像梁山泊里強盜李逵這樣的形象,或是孫悟空這樣無法無天的形象,或者像林黛玉、賈寶玉這樣根本不入社會正流、不考試、不去上學、不符合這個社會規(guī)范的形象。這樣的形象是中國老百姓普遍喜愛的。所以好象有兩重法則,一重是真的還是假的,一重是對的還是錯的。(德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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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毛澤東的說法是,有生之物,出生之時都是真老虎,后來就變成了一個紙的老虎。(德譯)如果僅從審美角度講,那無論如何我更喜歡前期的孫悟空。我實在同意佛洛斯特說的那句話,就是革命只應當進行一半,就是前半部分是有意思的。而之后功利和政治隨之而來,精神的光芒大大減弱,最初的生氣就失去了。(德譯) 顧城論技術與道家的自我 出處同上。 問:(德文) 中譯:唐思民教授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就是從你的整個報告看,它是一個本體論的說法;它把人作為一個完全的自然屬物,人不是這個本體的創(chuàng)造者,也不對這個本體負責。由此就從根本上排斥了這樣的可能性,就是說對自然或對宇宙做這樣一個理解,這種宇宙或自然呢,和人是有一定距離的,不是沒有距離的。這個呢,我認為是你的這個系統(tǒng)當中的一個缺陷。我還想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講這個問題,就是如果從日本發(fā)展的經(jīng)驗來看的話,日本保持了最廣泛意義上的亞洲文化的特點,而它又掌握了西方技術,這種并行不悖的文化發(fā)展思路,在日本看起來或者在你的這個講法里看起來是可能的。在晚期海德格爾思想里面,它的理論和我們對這個理論的理解,認為技術本身從它一開始發(fā)展,它就是一個具有無數(shù)前提的發(fā)展過程。舉個例子來說,比如說一個人有個電視機,他摁一下這個紐,開這個電視機;看起來只是這樣一個動作,但是它實際上引起了許許多多別的事物,不僅是客觀所在的事物,而且也引起了理念上的變化,比如說他的時、空感改變了。那么就有一個問題,這也是席勒教授提出的一個問題,就是在現(xiàn)代技術條件下,本體論本身是不是要做一些修改。你所講的這種道家本體論,就它的論述方式和它的系統(tǒng)來看,能不能足以承受、同時容納這個關于技術的這樣一種論說。 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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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我要說一點,我說的這個自然哲學的想法,只是我的想法的一個部分,或者說想法的一個季節(jié)。再有就是我想哲學問題的時候確實沒有想到天下的問題怎么解決,我基本上想的是解決我的問題。如果我把它說出來的話,那么也無非是想也許有人也想到這個問題,那么是不是我們有可以應和的地方?(德譯)
  當然我也可以把我的腦子轉一個方向,想這個技術問題,想它同民族文化和現(xiàn)代社會的關系問題。(德譯)自然觀是一種態(tài)度,它并不是離開你的窗外的一片風景。這個態(tài)度可以看杯子也可以看樹林、看風景,它是看的,而不是這片風景。(德譯)
  說到技術對觀念的影響,我也有自己的體會。我在島上也養(yǎng)雞,也蓋房子,做這些不太成功的事,但是還是要有技術在里邊。(德譯)我曾經(jīng)花了好幾個月,把一塊大石頭打碎,壘成一堵墻。從現(xiàn)實的經(jīng)濟效益來講,這樣做毫無意義,因為我好幾個月打的石頭大概二十元或三十元錢就可以買到。但是我做這個事情的時候,確實有很大的收獲,這個收獲就是我把我的時間用掉了,就是說使我生命中的一種能量,找到了一種形式。在我想哪塊石頭怎么壘,這些技術問題的時候,“我”停止了,處在一個不思想的狀態(tài),它只是在考慮每塊石頭怎么放好。(德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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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以想到日本,我們知道,日本是一個禪宗非常盛行的國家。(德譯)雖然做同一件事情,但做時的心境可以是這樣那樣;面對技術,不論是高級技術或者低級技術,一個自然工具或是一個復雜的電腦,你都可以采用同樣的類似禪宗的心境來對待它。(德譯)這樣,看起來你在做著一件好象是非常有目的的、需要很多經(jīng)驗的事情,但實際上呢,你的心神是純一的,是處在一種像他說的個體、本體的那樣一個狀態(tài)的。(德譯)其實恰恰是這樣的心境,反使人可能有一個好的結果,或者說成是他能夠接受任何結果,任何結果對于他的心神來說都是不壞的。(譯者:你這句話我沒聽懂。)就是說我說,人處在這樣一種純凈的心境下做事,他便可以接受任何結果,當然也可能就產(chǎn)生了非常好的結果。當然我不知道日本是否因此發(fā)展起來了,這個我無法判斷。(德譯)
  打開電視機,眼前發(fā)生變化,腦子里多了些問題,而心神呢,卻依舊,依舊可以如同看窗外的風景一樣,看和欣賞這些技術的變化,包括理念的變化,就是說作為看的本體并不是必定要被所有這些外在的變化攪亂的。(德譯) 問:(德文) 中譯:我有一個問題,一個懷疑:你講的這個道家的構想,或者是所謂的像日本我們談到的這個禪宗,它是不是已經(jīng)開放到了這樣的程度,就是它可以容納所有的生活方式,它可以容納包括技術在內(nèi)的所有生活經(jīng)驗,它可以容納對自然采取的所有態(tài)度和所有做法;我覺得你的這個道家的構想,它只是使所有現(xiàn)在正在進行的事情,鋪上一層合理的或者叫即成的這樣一種色彩。它是不是可以改變,在我們這里,在歐州、在日本,包括在大陸中國,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的大量的,對自然所采取的那種掠奪式的,那種強盜一般的態(tài)度和破壞行為?我提這個問題,就是問你,你所提出的這種構想,是不是仍然沒有能力幫助我們改變這樣的一種對自然的態(tài)度和做法。 顧城:
  照中國傳統(tǒng)的說法,當然沒有這么簡單了,事情都有它的兩面;把這樣的方式用在建設上有多大效力,可能用在破壞上也就有多大的效力;這里頭有一種方向是人類所不能控制的。日本進行戰(zhàn)爭和它進行建設用的是一個方法,而結果對我們?nèi)祟悂碇v,則完全不一樣。再看這個最信奉佛教的柬埔寨吧,那么它發(fā)生了戰(zhàn)爭以后出現(xiàn)了什么情況?越純粹的形式,對人類現(xiàn)實的危險來講,有時候,就越大;因為它的純粹,它的非功利性,它向兩面的發(fā)展就都同樣地不受阻力,當它動起來,便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控制它,它是無法無天的。(德譯)
  還有,我還要說一點就是,從古希臘起或者從中國古代起,一直有很多很聰明的哲學家,他們不是沒有思考過關于這個社會和人類的問題,可是沒有人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以我的理解,這個問題不是人能夠解決的;人類要能解決這個問題,恐怕早就解決了。(德譯) (德文議論) 問:(德文) 中譯:從今天早上聽過你的報告開始,我就一直在想,想你講的這個沒有預設目的、沒有自我的這樣一種狀態(tài)。我希望你能夠就這樣一個狀態(tài),做一下進一步的說明,讓我知道我怎么能夠達到這樣一種狀態(tài),你講的那種沒有抗爭產(chǎn)生的狀態(tài)??赡堋斑_到”這個字用得不是很正確,但是畢竟我要達到這樣一種狀態(tài)呢,我必須擺脫我身上所有的抗爭的東西,我要通過抗爭來擺脫這種抗爭。另外就是說,你說,那種尋找自己和企圖放棄自己的努力,都是對自我的一種背叛。最后一個問題,就是為什么你覺得這種沒有目的、沒有自我的這樣一種狀態(tài),對你是如此的重要。 顧城:
  嗯――,這個我只能講一下我自己的經(jīng)歷了。(德譯)
  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第一次知道我要死,那個時候我確實吃了一驚。那是一個晚上,我一個人呆在一個屋子里,忽然就覺得那些死去的人都像灰燼一樣涂在墻上;而我也要到那個墻上去,變成白色的灰燼;這件事情竟然無法避免,我知道就是我媽媽也沒辦法幫助我。(德譯)我受到了非常大的震動,我忽然發(fā)現(xiàn)做一切事情居然都是毫無意義的,我無論是上學,去學習任何事情,都是毫無意義的。所以那時候,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夠多玩兒一天算一天,就是找些好玩兒的事情。(德譯)
  后來中國發(fā)生了文化革命,我的父親給捉走了,另外,我們家所有的書都被拿走了。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世界是根本不可靠的,隨時可能發(fā)生意外,不能想象。(德譯)而且我也看到了人性的另外一面,就像,那些人曾經(jīng)多么熱愛那些電影明星,而這個時刻他們又多么熱心地想把他(她)們弄死……(德譯)所以我對人是非??謶值?。人,他今天認識你,第二天他就完全地不認識你了。(德譯)
  我看見的第一個死人是在一個河邊,一些小孩兒在拿石頭砸這個死人,好象他是一個玩具。(德譯)那時候我就想,我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我要到一個特別遠的地方去,沒有這樣的事情,我要自己種土豆過日子,修一道墻,把我圍在里邊。(德譯)
  十二歲的時候,我離開北京,也永遠地離開了學校。我放豬,在山東的一個地方。(德譯)在那兒我知道了,不僅人的斗爭是殘酷的,自然中間也非常殘酷。在我住的那個地方,草只能長這樣高,但它就是我們每天作飯的燃料??梢哉f,我從十二歲到十六歲,大概就從來沒有怎么吃飽過,每天就吃一點兒東西。(德譯)但是也就是在那個荒涼的地方,我找到了我最初的信仰。(德譯)我在荒地上走的時候,有一群鳥兒,它們飛來,對我叫,對我說話,當時我非常感動,我就哭起來了,后來我開始寫詩,對這些鳥兒,對那些看著我的很小的花兒、草,說話。(德譯)我知道我心里有一種愛,我沒法兒表達出來,我只能寫。(德譯)
  我在河邊的時候,有一只鳥兒,在空中睡覺,它向我落下來,它驚醒的時候,我就寫了一首詩,叫“生命幻想曲”。(德譯)我想,我閉著眼,在藍天中飄蕩,陽光像瀑布一樣,把我的皮膚給洗黑了……(德譯)但也就在這時候我知道了,我就是那只飛過的鳥兒,我也是河水,也是河岸,就像我的這只手和這只手一樣。(德譯)萬物中間有一種輕柔的語言,________這個語言__________(筆錄者聽不清此處錄音)。(德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那些老師告訴我的話都不對,我不僅是一個人,我也是鳥兒,也是魚,是無數(shù)個瞬間的閃光,也是這種無處不在的語言。(德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別的文化,不知道詩歌,不知道哲學,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這個時候我是幸福的。(德譯)我有我______________(筆錄者聽不清此處錄音),恢復了一種跟萬物相通的生命的記憶。(德譯)
  就在我最幸福的這個十四、五歲的時候,我寫了一本兒詩。但是也就在這時候,我發(fā)生了另外一個危險,就是發(fā)現(xiàn)我在長大,變成一個男人。(德譯)當一個人我覺得已經(jīng)是足夠讓我驚訝的事了,我怎么就變成了一個人?但是忽然要變成一個男人更是一件讓我沒法想象的事,因為我覺得男人都是很難看的。(德譯)我懷著這種深深的驚訝,回到了城里,結果我發(fā)現(xiàn)人們在過一種奇怪的生活,他們像汽車一樣,□(此字音筆錄者不能判斷)著紅綠燈開來開去。(德譯)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有五年差不多沒怎么跟人說話了,我得開始學習跟人說話。但我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嚇了一跳,我的聲音非常難聽,而且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德譯)
  這種內(nèi)部的一種痛苦和外界的那種攪亂,使我的精神____________(筆錄者聽不清此處錄音)。我爬上一個很高的樓,這時候我看到底下的人,他們很小,他們很可愛,就像昆蟲一樣。(德譯)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還可以下去再跟他們生活一天,因為死亡永遠和我在一起,它使我安全。(德譯)這樣我就從那個樓上下來,一天一天地生活了很多年,經(jīng)過了愛情,經(jīng)過了革命,經(jīng)過了各種現(xiàn)代思潮的沖擊。(德譯)
  我也受過外國思潮一些影響,那個時候我老在想,我到底是什么,到底要說什么,在1983年的時候。(德譯)后來腦子里裝的東西越來越多,我意識到我反倒變得越來越愚蠢。(德譯)我離開了中國,我覺得中國不會再有中國古詩中的美麗了。我到了歐州,到了新西蘭的那個島上。我期望自然樹林能夠恢復我小時的感覺,給我純凈生命的氣息。但是有區(qū)別的是,這時候我已經(jīng)不是十四歲了,我發(fā)現(xiàn)我在什么都不要的時候,我的生命仍然處在一個盲目的狀態(tài),它仍然要自己行動。有一種能量,我想消耗掉這種能量,我讓自己挨餓,干干不動的活兒,搬那些石頭,把自己慢慢磨掉。(德譯)漸漸地,我就覺不出時間來了,每天上山,一抬頭兒,天已經(jīng)黑了,也就剛搬幾塊石頭。(德譯)
  有一天我從山上下來,忽然間好象從一個夢里邊醒來了,從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里邊醒來了,我忽然看見了紅色的開在樹上的花朵,火紅的,開滿了,背后的月亮很大,一只黑色的大鳥站在樹上,遠處大雁慢慢地飛……我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說:你怎么會把我當成人呢?(德譯)
  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我真是一個空空的走廊,里邊有一種生命通過,在另一端變成語言、詩歌,變成花朵,各種各樣……(德譯)作為一個人,我覺得我什么也不能安排,所有的東西、所有的過程,生老病死,充滿了命運,這都不是可以由我選擇的;誕生我不能選擇,變成一個男人也不是我選擇的,當一個中國人也不是我選擇的,這些都不是我選擇的;但是呢,在這一切之外,在這一切之上,在這一切之內(nèi),有一個“名”,我覺得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要做的事情。(德譯)這就是我能回答的她的問題。(德譯) 我曾經(jīng)買過顧城的一個散文集,他的悟性了得,他對老子、禪的理解,遠遠不是學者之流可以到達的 顧城于1993年在巴塞羅那的演講 問:中國古代詩歌、中國古代詩人對你這樣一個現(xiàn)代詩人有什么重要性? 中國人講到中國古代詩歌、中國古代詩人,往往采取一種敬畏的態(tài)度,就象講到了父親,他們因之而感到榮耀,很驕傲,同時又害怕這個父親管他們,同時又想依靠他們的父親。而對我來說,我們古代的詩人就如同我的一個過去的兄弟,我們是同一塊云上落下的雨滴。不同的只是有的在兩千五百年前就落下了,有的晚一些。有的落在大海中間,有的落在樹葉中間,有的落在沙漠里。我有些不幸,落在一片沙漠中間。但是在我降落的時候,我依舊能夠想起,我和他們在一起的生活。 每一滴雨水落在地上,他們匯在一起成為河流,又變成海洋,海洋飄升為云朵,云朵又化為雨水,這個過程往往復復?,F(xiàn)在在我這里,希望能稍稍描述一下,這些雨水,他們在不同的時間落下來時,產(chǎn)生一些美麗的閃光。 兩千三百年前,出現(xiàn)了中國第一個重要的詩人,叫屈原。比屈原還要早,大概兩千五六百年前,中國編了一本民歌詩集,叫《詩經(jīng)》?!对娊?jīng)》里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話,它說:嚶其鳴矣,求其友聲。就是一個小蟲子,它滴滴滴滴叫,他在尋找它的朋友。我想這就是一切詩歌的起點吧。因為愛,因為希望。 至屈原,自他的詩里降至人間的美麗景象,已經(jīng)不是一個簡單的聲音,它已經(jīng)具備了中國藝術一個非常特別的美的感覺。它寫一個天上的女孩子,天女,降到水中間的一個島嶼上,她眼睛這樣微微瞇著,憂愁地看著遠方。秋風吹著她,她的衣服輕輕飄起。這時候河變的樹,樹葉就落了下來。這是一種特別打動中國人的美,非常自然。 在這自然的敘述中間,有一個重要的隱含,就是目眇眇兮愁予――她在憂愁地看著遠方,他在找什么或者等什么嗎? 屈原在另一首詩里說:太陽在一陣陣暗下去的時候,我還是在繼續(xù)尋找,天上地下,吾將上下而求索,上天下地地找。這是屈原寫在《離騷》里的,那首詩幾乎是中國最長的一首古詩了。 屈原在這首詩里旅行在天上,俯瞰整個大地。他好象在回憶他作為“云”的歷史,但是他沒有化為云朵,而是滴落水中,他跳進河里,就死了。 他差不多是中國古代唯一的一個反抗這個天命的、懷疑天命的人了。后來的中國人好象認下了這個悲哀。 他一首詩里說:白楊樹一直響一直響,從古代起就一直在墳墓上這樣的搖響著。哎,白楊多悲風,蕭瑟盡忠骨。白楊――風一直悲哀得吹著白楊樹。 屈原之后,可以說這種悲哀的情緒象河流一樣一直在流動,直流至一千五百年以前,大概是。這是許多淚水匯成的無可奈何的一條河。中國有一個差不多是一個政治家和皇帝的詩人叫曹操的就說過:“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對著酒唱歌,人是什么呀?接著他說:“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就是人就象露水一樣,早上的露水一樣,它消去的時候多么痛苦啊。 中國沒有西方這樣的上帝,它也沒有一個希望的習慣??梢哉f很難想象它有可能產(chǎn)生出什么特別美麗、動人的東西。但是到了中國的中古時代,這個意想不到的情形就產(chǎn)生了。大概是一千五百年前,唐代以前,魏晉時代。中國這個虛無和悲哀的河流忽然停頓了流動,它好象聚成了一片湖泊,甚至是海洋。 就是說在中國人不在尋找希望的時候,忽然它到達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境界中間。這時候出現(xiàn)了又一個中國的重要的詩人,這個詩人的叫陶淵明。他在政治上是全無作為的,但在詩歌上卻達到了一個與天融匯為一體的境界。 他和很多中國古代詩人一樣,繼續(xù)喝酒,喜歡喝酒。他在一首也是喝酒的詩里寫了這樣的話,他說:(唉,這個可能很難翻譯吧?)結廬在人境――在人間蓋一個小房子,而無車馬喧――沒有車和馬的喧響。他說: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意思就是說,問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蓋這個小房子還能做什么呢?他說我的心其在很遠的地方,這個地呢,那么也就在很邊遠的地方。 接著他說出了可謂千古有名的話: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在東邊的籬笆下采菊花,忽然就看到了南邊的山,他象云一樣升起,象空氣一樣體驗著,鳥飛來飛去。山氣日佳夕,飛鳥相與還――黃昏的時候,山、升動的空氣非常漂亮,鳥靜而自在地飛著。最后他說: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中間有一個最為真實的涵義,當我想說它時我已經(jīng)忘記了語言。他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了。 這是一個中國式的特有的自由境界。使人驚訝的是他作為一個人寫出了這樣的句子。 到了一千三百年前,他這個境界就溶成了一片,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漂亮的詩歌。在唐代開始的時候,有一首初唐最美麗的詩,就是《春江花月夜》。張若虛寫的。這首詩開始的非常漂亮,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水不斷地注入大海的時候,江水跟海連成一片,這時候月亮就升起來了。他寫天和地之間這種美麗的月光,鳥在月光中飛,一直在飛,但飛不出月光去――鴻雁長飛光不度,這是一個永恒的寂靜。在月光下的水里,魚也在游泳,它們在水面上畫出花紋――魚龍潛躍水成文。他在這首詩里還說,昨天晚上夢見一個很小的水潭,花落在潭中,哎呀,春天都過去一半了,怎么還不回家呀――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回家。整篇這非常美麗的詩里邊,看不見詩人,看見的是魚、鳥、落下的花、搖動的樹,月光將它們照耀成一片。這樣的詩歌簡直不象人寫的,那是天寫的。 在中國的唐代,出現(xiàn)了禪宗這樣的哲學。可以說中國哲學至此進入了一個完美的境界。中國詩歌令人驚異地表現(xiàn)著這個境界,表現(xiàn)著解脫、超越出人類感情的這種美麗。唐詩里也會出現(xiàn)人,像李白有名的詩里說:在花中間放一壺酒――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時候,無人在旁,就舉起杯子,請月亮一起喝酒,又請了影子,這樣就有三個人了。在中國詩歌中、間,很清楚地表現(xiàn)著人是萬物中之一物,它們隨著自己的性情、自己的命運,非常優(yōu)美地跟萬物一起做這個世間的游戲。 李白另一首詩里說: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我簡直沒有辦法用我們現(xiàn)在的語言來傳達這中間的美麗,只好說:八月的時候,蝴蝶就變黃了,他們兩個蝴蝶就飛到西邊的一個花園去。 這些詩里沒有對一個觀注、一個看法、一個思想的任何陳說,你看到的就是宇宙萬物,詩歌就像宇宙萬物一樣在自行變化。如同中國的禪宗,它不解釋人是什么,人為什么這樣做的,它不說這個問題,它取消了這個問題。這跟西方的藝術表達是非常不一樣的,在這一點上。 一個人在沒有“我”的時候一切都成為他,如同王維――另一個唐代詩人說的: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你看不見一個人,你也看不見自己,但是你聽見一個說話的聲音。 在這些詩歌里,既有跟萬物融在一起的這種快樂和美麗,又有它們分離時候的這個思念。李白在一個幾乎每個中國小孩兒都會背的詩里邊他是這樣說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抬起眼睛看見月亮,低下頭就想起了家鄉(xiāng)。這時你簡直覺得月亮就是他的家鄉(xiāng)了。 所以在中國唐代,人的這種歸宿感、精神的歸宿感問題,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解決――在許多時候,他們已經(jīng)想到了他們并不是狹小的人類。 這個美麗的景象持續(xù)了二三百年的時間,之后中國的這種精神就開始黯淡下去了。詩歌好象海水成為云朵,之后又重新變成了雨滴那樣,變成了一個個孤獨的個人吟唱。 唐代末期,有一個詩人叫李賀,很年輕的時候就死了。他在一首詩里說: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唱天下白――我有個迷失在夢里的魂不能回來,就是我找不到我的歸宿,這時候呢,雞一叫,天就成白色的了。晚唐的最后一個皇帝李煜的詞里邊這樣寫:流水落花去也――就是花也落了,水也流了,一切都是無可奈何,春天也走了。天上人間――過去的事就像天上的夢一樣。 這是令他們傷感的已經(jīng)不光是一個人世的逝去,不就是自己的親人呵,自己的生命呵,的失去,不止是因為這些而陷于的茫然。這是悲嘆的已經(jīng)是一個巨大精神世界的退隱了。 這種退隱到了元代的時候,幾乎就變成最后的一線殘陽了。有一個元代詞人,馬致遠他說: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斷腸人,斷腸――肝腸寸斷哪,人在天涯(笑)――你就隨便“斷”吧。中國詩歌沒有標點,所以有各種讀法。 中國人在失去了它這個精神的境界之后,它恢復到了個人。而個人仍舊在生活里,這個時候它依舊要創(chuàng)造它的藝術。這時候就變成了一種很生活化的藝術。 南宋詞人辛棄疾詞中這樣說,他說:近來的讀書人哇,就沒有一點兒地方是對的――讀來全無是處。他失去了與天地和諧的那個世界。 但是重入生活也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世界。他在一首詩里邊寫他的大兒子,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就是說,這詩非常簡單,說他的大兒子在那鋤豆子,二兒子在織一個雞籠子,最無賴最好玩兒的小兒子呢,躺在這個河邊上,在剝一個大蓮蓬。這首詩也是他喝醉了寫的,但是他聽見了這些生活的聲音。 中國的詩歌從這轉折,就變成了小說,它開始講人的生活了。后來出現(xiàn)了很多非常有意思的小說。 中國人寫小說的時候很少哭,他們都是在笑。最有代表性的當然就是《西游記》這樣的。這一下中國這個好象很老的這個脾性呵,忽然又變成小孩兒了,在這時候。這是中國式的現(xiàn)代主義。一直到毛澤東和文化革命這個時候,我們還可以看到這個脾氣在繼續(xù)。但是這已經(jīng)跟我們要講的中國詩歌有些脫開了,跟這個詩的境界已經(jīng)關系不直接了。 我剛才說的這些詩人,他們很幸運,從云朵上落在了河流里、大海里,我呢,則落在了一片沙漠中間。中國有一種超乎人世的美和自由,也有一種超乎人世的無所不為,所以中國爆發(fā)的文化革命,一切的文化秩序,一切和諧的美麗都被破壞了。我是在一片既沒有東方文化傳統(tǒng)又沒有西方、世界文化營養(yǎng)的這樣一個情況下,這樣一個人類文化史上從來沒有過的文化空白中間,開始我的詩歌的。 不能讀書的的時候,我讀我的生命,在我的血液里有一滴雨水匯入海洋又變成云朵的記憶。 一九七0年的時候,我在一個荒涼的地方放豬。春天一些鳥向我飛來,我就很激動,因為大地上沒有人。那些鳥飛過我頭頂時竟全都降了下來,落在我的周圍,像朋友一樣,像認識我一樣,對我熱烈地叫個不停。它們走后,我繼續(xù)聽它們的聲音,我聽見了天地萬物在春天說話的聲音。 我拿起筆開始寫。就像李白說的,文章是天做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詩好象是天已經(jīng)做好的,我只是把它寫下來。一九七一年,我在一個河邊,在強烈的陽光里邊,寫下了《生命幻想曲》。 好多年后我看到老子書里的話:淡若海,漂無所止。就是平靜得像海一樣,漂下去,沒有目的。我很震動,怎么說的同我的經(jīng)驗一樣?我就想我們曾經(jīng)是在一起的,是云朵上的雨滴。 文化消失的時候,有時并不是壞事情。莊子說:官知止,神欲行。意思是說當你的感官、你的思想停止的時候,你的神、你的靈動就出現(xiàn)了。中國評詩時說:空則靈――沒有的時候,就自由了。 我的一首詩里,好象也顯現(xiàn)了這種十分平靜的跟天在一起的感覺:風搖它的葉子,草結它的種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中國的詩里曾經(jīng)這樣說:此時無聲勝有聲。這個時候沒有聲音要比有聲音好。所以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我在這首詩的結尾說:有門,不用開開,是我們的就十分美好――我們靠著這個門站著,但是門不打開,是我們的,就十分美好。 中國古代評唐詩時說: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最核心的表達,你一個字都沒提,但是呢,卻說了全部。中國的詩歌所以說非常美呵,也就在這了,它停止在適當?shù)牡胤?,留下空間讓神通過。 一九八八年以后,我到了新西蘭的一個小島上,把身體交給了勞動。四年之后有一天,我忽然看見黑色的鳥停在月亮里,樹上的花早就開了,紅花已經(jīng)落了滿地。這時候我才感到我從文化中間文字中間走了出來。中國的神是自然,這個自然是像水一樣平靜的心,萬物清清楚楚地都呈現(xiàn)在你的心里,一陣風吹過,鳥就開始叫了,樹就開始響了。這個時候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只有在你生命美麗的時候,世界才是美麗的。 問:你談的都是詩歌,你不涉及別的文學形式嗎? 我覺得詩歌最能表現(xiàn)中國的這種無我的境界。人類有很多相同的東西,我這回想講一點兒東方特有的東西。再有就是我僅僅是一個詩人。 評論[支持者: 0 人 ,反對者: 0 人,中立者: 0 人] 查看評論信息 2006-3-17 0:41:32點擊參與評論 | 引用 | 回復 紅塵滾滾 等級:版主 文章:62 積分:419 注冊:2006年3月17日第 2 樓小 大 收錄 個性首頁 | 博客 | 郵箱 不能讀書的的時候,我讀我的生命,在我的血液里有一滴雨水匯入海洋又變成云朵的記憶。 ----顧城 評論[支持者: 0 人 ,反對者: 0 人,中立者: 0 人] 查看評論信息 2006-3-17 0:42:00點擊參與評論 | 引用 | 回復 紅塵滾滾 等級:版主 文章:62 積分:419 注冊:2006年3月17日第 3 樓小 大 收錄 個性首頁 | 博客 | 郵箱 問:你介紹你的詩歌,和中國古代詩歌,這樣一脈相承下來的。那你為什么不用古漢語來表達呢?我認為古代漢可能更能表達你剛才講的思想。 我同時一直也在寫古體詩,只是拿出來的很少。 我覺得詩的語言應該直接是你的語言,講話也是一樣。就像我現(xiàn)在沒有穿古代的袍子似的,并不一定只有使用一個過去的形式才能傳達那個精神。形式是無所謂的,關鍵是跟這個內(nèi)容跟身體合適。 再有,中國的哲學、中國的思想,都是變化的,遵循這個變化也是對中國哲學的順從。中國有一本《易經(jīng)》,就是講變化的。變化是中國文化最有生氣的部分。 問:中國詩歌里很少講到婦女,它不像西方詩歌。在你的詩歌里是不是有婦女題材的? 我首先回答的一點就是中國的詩歌里面不是不講婦女,它是講婦女的,只是我今天沒有講多少就是了。像白居易寫了一首《長恨歌》,里邊講一個女子,說:梨花一枝春帶雨――像白色的梨花一樣――一枝白色的梨花帶著春天的雨水――講這個女子的漂亮。 中國也有女詩人,有一個李清照,她寫女子也是寫她自己的時候說:人比黃花瘦――比秋天的花兒還要瘦。 中國將女子不太當人,這點倒是跟西方的一個區(qū)別。就是寫詩的時候經(jīng)常把女子當成花兒,或者狐貍,或者一陣吹過去的風,當作這樣一種氣象。 我在詩里是非常喜歡寫女孩子的,因為那是唯一能夠看得見的神靈。但是這種女孩子也許就不光是一個人了,她是一種氣息,她不光是一朵花兒,她還是花的香氣。 我在一首詩里寫:她沒有見過陰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顏色――就是她沒有看過陰暗的云,她的眼睛是清澈的藍天。然后說:她永遠看著我,永遠,看著,決不會忽然掉過頭去。這個“女孩子”可以已經(jīng)成為了我自己,或者姐妹或者母親,這樣一種情形,她不光是一個對象。 我覺得真正在寫一個女孩子的時候,自己就獲得了她的生活,成了她的心,化作一片這樣的感覺。 無論是當男人還是當女人都是很不自由的。但是寫詩可以使我想起,我曾經(jīng)是女孩子,是魚,是鳥,很多這樣的生命經(jīng)歷。 中國文化有一個特點,就是它不把美僅僅當作一個對象,它把美作為本身。所以中國哲學里很少尋找一個什么東西,中國的小說里也很少說:我愛你。 評論[支持者: 0 人 ,反對者: 0 人,中立者: 0 人] 查看評論信息 2006-3-17 0:42:40點擊參與評論 | 引用 | 回復 紅塵滾滾 等級:版主 文章:62 積分:419 注冊:2006年3月17日第 4 樓小 大 收錄 個性首頁 | 博客 | 郵箱 問:你剛才不是說你在一個小島上過了四年的勞動生活嗎?那么中國古代的詩人有沒有這么做過? 中國的文化可以說一直就有著兩個部分,一部分是隱在自然中間的,就像大樹的根隱在地下一樣,是看不見的。另一部分是看得見的,就如同大樹長出地面一樣,是顯性的。 中國的古代詩人里邊,當然有這樣的人,寒山就是著名的一個。他把詩寫在一些樹皮和巖石上。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人誰也不知道。有一個人進山在樹皮和巖石上一共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三百首詩,然后他抄下來,編成了一本寒山的詩,寒山也是個虛擬的名字。據(jù)說他住在一個山洞里,總之不為人知。如果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或者抄下他的詩,那就沒有了。有很多很多人,自古以來就在樹林里住著,過著自己的生活,沒有留下痕跡。但這恰恰是中國文化的命根,因為這個巨大的隱性的背景,顯現(xiàn)的“一”就表現(xiàn)出了“百”,百姿百態(tài)。(以下空去一部分) 這在中國現(xiàn)代倒是一個改變,因為國家很少允許你藏在一個地方,到處都是人民公社。毛澤東曾經(jīng)說了一句話叫:桃花源里可耕田?就是陶淵明的這個世外桃源我們是不是可以在那兒也干點兒什么呢? 所以中國文化失去了它的水分,失去了它濕潤無言的、屬于陰的那一極,它現(xiàn)在是非常熱鬧的。就像沒有了樹根的那些樹葉,他們都干枯了,但是在風中它們倒是“嘩嘩嘩”響得厲害。 不過這也只是個傾向,我也有一些朋友,他們在繼續(xù)寫詩,卻是寫了根本就不發(fā)表的。這樣的人在中國應該還是有很多的,盡管他們并不住在山里。 問:你是不是靠寫詩過日子? 靠寫詩稿費是沒辦法過日子的。我做過很多事,養(yǎng)過豬,做過木匠,做過陶碗,養(yǎng)過雞。人通常不是從字上邊去知道世界的,要通過手。 問:毛澤東有句話: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嘗一嘗梨子。你說的是毛澤東的哲學嗎? 毛澤東的哲學非常厲害,非常實際也非常虛幻。中國的知識分子有一點兒恨他。 問:中國的古典文學都被毛澤東破壞掉了,那么你認為古典文學對毛澤東是怎么一回事啊? 這是個有趣的問題。毛澤東是中國文化某一個極端產(chǎn)生的現(xiàn)象。毛澤東公開說他喜歡《紅樓夢》、喜歡莊子、喜歡孫悟空,他尤其喜歡變化,他的性情就是要求不斷變化。那么作為他的政治表現(xiàn),就是不斷要革命,作為他的藝術表現(xiàn),他寫一些狂草。他在對付中國傳統(tǒng)的時候,他用了西方的思想方式――馬克思列寧主義,他在對付西方的時候,就是他個人面對整個西方的時候,他是完全中國式的他跟西方人談話的時候,總喜歡用道家、禪宗的語言。其實他是個非常豐富、復雜的人。他除了喜歡很厲害的一些東西,莊子啊,《紅樓夢》以外,他還喜歡一些很陰郁的詩人,像李賀這樣的詩人。 我們很難用一個規(guī)則來判斷他。他不守規(guī)矩,我們看見的,他是一個規(guī)則的破壞者,他的破壞方式是中國式的加上西方式的。我們知道李白,差不多是毛澤東最喜歡的一個詩人,他寫過一首《俠客行》。從這點上也可以看出,自由對中國人意味著什么。它可能是非常靜的,像一棵草一樣安靜,但也可能變成一個老虎。孫子兵法也說了,靜若處子――靜得像一個羞澀的女孩子一樣,動若脫兔――忽然就變成一個兔子就跑掉了。在我們一般認為是完全不同的事情,而在他則是同一個事情。 毛澤東最好留給政治講。毛澤東也寫過一首很好的詩,就是《沁園春 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非常漂亮,這首詩寫的。 問:你是不是讀過很多西方的詩歌?其中哪些詩歌、詩人你最喜歡,或對你影響最大? 我讀了一些西方詩歌,比如說西班牙的洛爾迦,我是很喜歡的。還有一個西班牙詩人我也很喜歡,他寫了一個小毛驢和他一起的事情,他很憂郁地和一個小毛驢一起,小毛驢的名字中文叫小銀。讀他們的詩使我有一種做人的感覺,像小孩兒的感覺。我曾經(jīng)是非常重視我自己的,不像現(xiàn)在無所謂的樣子,我覺得我是最重要的。 后來有一個比較大的變化,我依舊喜歡他們的詩,但是跟原來像是需要一種靈魂的幫助那樣的情形不一樣了,而是成為了一種欣賞。原來我是從中求助的,我看到洛爾迦那句詩,翻譯得簡單一點兒就是:一個啞孩子在尋找他的聲音,偷他聲音的是一個小蟋蟀,滴滴滴滴叫的小蟋蟀,后來他找到了小蟋蟀,就穿上了蟋蟀的衣服。這個,我覺得漂亮極了。在很長的一個時期里,我寫詩就是找我的聲音,跟那個啞孩子是一樣的。 而且我覺得在我的血液里也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就是特別絕對,特別任性,有點小孩子脾氣。比如我小時侯,天要黑了,我正在外頭玩兒得高興,我就會對天黑非常生氣,我還要玩兒呢,為什么天黑了。西方是有童話的,西方的藝術、詩歌里有一種孩子的性情、一種童話色彩,這是我非常喜歡和需要的,很合我的性格。 有的西方詩歌里也有一種老人的目光。這我都很喜歡。因為他們,因為我自己,使我自己非常感動。 所以認真地說,嚴格地說,做人還是非常有意思的。因此我也很喜歡西方的詩歌。 顧城:沒有目的的“我”――《自然哲學綱要》 (德法蘭克福大學“人與自然”世界各文化哲學研討會上的報告)
  
   一. 自然之本意
   自然而然是一句中國成語,人們在使用中,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它的本意。
   但每個使用者又都知道,這個自然不是指與人意識相對的自然界,而是指一種沒有預設目的的和順狀態(tài)。也可以說這是中國哲學的最高境界。
   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個自然是超乎人類的,又是人的最樸素的心境。“自”是本源,天生的狀態(tài),規(guī)則,我外無他之我?!叭弧笔且粋€輕微的態(tài)度,同意、接受和這樣的意思?!?
   如果一定要分別的話,也可以說“自”是本體,“然”是哲學的態(tài)度。莊子把具有這種態(tài)度的人稱做“然若者”。
   雖然于“自”顯示的指向不同,但“然”是中國古典哲學道家、佛學、新儒家?guī)缀豕餐膽B(tài)度。
   我不知道“自然”這個詞是否被這樣分別考慮過。我這樣說,是因為在法蘭克福的緣故。
   作為個體“自”來講,它始終存在著跟外界的關系。尋找自我和放棄自我,都是對自性的背棄。中國禪語中有兩句話,說明了個體在自然境界中“有”和“無”的變幻。一句叫“本來無一物”,一句叫“心如明鏡臺”。
   “心如明鏡臺”,是“有”的比喻,是可辨的,用來寓示自性――“無我”之“我”。尋找自我者,有如鏡上涂色,遮蔽自身,被稱為住念;放棄自我者,有如鏡中之象,只是外象的影子。兩者均無自性可言。
   “心如明鏡臺”和“本來無一物”似乎不同,其實是在不同層次上述及的一件事情。前者對欲知者所說,后者于已知者而言。前者雖然所說的是無目的的“我”,但說者是有目的的;而后者不考慮知與不知,則是自然境界的表現(xiàn)了。
   自然是中國哲學的最終境界,言禪、言道莫不如此。它是人對自身觀念的解脫,也是靈性對外界存在的超越。它是同一的,又是超越有無的,所以也可以說是最初最終的和諧。
   它沒有對象,我外無我;它又沒有我,我內(nèi)無別。它在道家學說里,被形容為渾沌,非語言能及;在禪學中,被引為第一義;在道學的形而上中,被寓為太極之極的無極。
   它是中國哲學宇宙的一切之全,一切之初;超乎而又包括有無。它不是人類存在的問題,只是無意間蘊涵了人類。
   僅僅從概念上言,它也超乎了上帝的概念。
   與西方“自然”的概念相比,它最大的特征是沒有分別。
   二. 自然之境的退衍
   沒有分別的事,是超思辯的,不可思,不可言說;一說就有了對象和分別。所以我們無法討論自然的本體,我們只能看見通向它而又逐漸消失的臺階,或者從它開始,像嬰兒一樣逐漸清晰起來的觀察意識及宇宙萬物。
   “自然”下衍――我們可以看見老子系統(tǒng)中的道,或陰陽系統(tǒng)中的太極。它是一個隱形之物,無所不在,無所不生,無所不歸。以老子的感覺是:綿綿若存。
   這個感覺發(fā)展到清晰階段,才真正出現(xiàn)了對象。照莊子的說法,是照之于天,像天那樣觀照萬物;而在禪意里才有了“鏡”和“臺”的分別。這個分別相當于老子說的“一生二;地法天”、陰陽學說中的“太極生兩儀”。
  
   陰陽變幻自此而生,首尾相逐。照之于天之下,一切都是象征,如夢如幻,如露如電。但既然可觀,哪怕是如是觀,也畢竟有了分別和表達的可能,進入了可思可言之境。相當于老子說的“二生三”。
   在這個逐漸清晰,接近了人類意識的部分,此長彼消的萬物和觀念我們不僅可以看到,也可以通過它們逆向看見使它們變幻、交織和獨在的內(nèi)質造化:
   道家所說的事物的秉性和宿命――德、
   佛理所說的,相生相滅的――緣、
   陰陽家所說的萬物萬有的變化――易、 以及蘊藏出沒于人間的靈性,使萬物生滅的盲目的力量――氣……
   如此各端似皆可執(zhí)一得萬,中國亦由此生出百家之說。從西方的觀點看來,這都是些非常模糊的概念,非邏輯,甚至是非思辯的。而這正是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形式和方向上的區(qū)別。
   從中國哲學的自然觀來看,首先的是取消“人”和“天”觀念上的區(qū)別――天人合一,人歸于天。而西方哲學與之相比,人的意識總是重要的。他們不惜建立強大精美的體系――思辯邏輯――從天上取火,與人世相對。
   當然我說的是傳統(tǒng)哲學。
   三. 自然觀與思辯
   從人出發(fā)才有“有”和“無”的分別,才有對“自身”和“無限”關系的思辯,才有“為什么”這個問題。它蘊涵著人類的好奇心、渴望和痛苦。
   中國最早的詩人屈原,也向天和人世提出了一大堆問題。但是他似乎缺乏后來者。中國的哲學家,似乎并不想解決這些問題。他們不是最終的懷疑論者,他們只是相對的不可知論者。他們是些明智的人。
   人的愿望和存在的矛盾,決定了他永遠要陷于悖論之中。莊子說,以有限求無限,殆矣。他們并不熱衷于劃清人的概念。天地如一粒米,時光如白馬過隙,人之何在?
   讓天道合乎人的觀念,不僅是徒勞的,而且似乎也是不必要的。因為人和萬物一樣,不過是變幻中的一個幻象、紙做的象征性的祭品。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是這個意思。
   基于對人自身存在位置的最基本的感知,中國哲學家體悟了自然的境界,它全然不同于人們的日常觀念――現(xiàn)實的、因果的、邏輯的、思辯的,它可以包括它們又與它們無關――這一認知使他們在哲學表達中,不由地賦予了所使用的概念以自由變幻的性質。他們并不依靠這些概念。
  
   他們深知,網(wǎng)能夠捕捉鳥,邏輯能夠推演概念,但是網(wǎng)并不能捕捉天空。那么對于一個像莊子這樣的哲學家來說,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鳥,便要比當一個生物學家合意得多。
   一個存在,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在自然哲學家那里似乎沒有劃分的必要。進入自然哲學其趨向是物我合一,而不是判斷、演繹、推理和證明。在自然之境中,思想是沒有目的的,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說到底他們不僅是思想的建立者,也是思想的遺棄者。
   他們也使用思辯,但思辯的目的往往是為了一種趣味――發(fā)現(xiàn)甚或炫耀思辯本身的荒謬。名家就是如此。他們不鐘情于思辯,因為思辯是屬人的,是人云亦云的人世的道理;而自然是超乎人的。
   “以有涯隨無涯,殆矣?!鼻f子的這句話說了人、思辨與自然的基本關系。在他看來,人世是無生命的秩序,而自然則是有生命的無秩序。他在《齊物論》中說:“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一棵樹被加工成桌子,對于人,是有意義的,對于樹卻是一個破壞。固執(zhí)于規(guī)范的概念和思辯規(guī)則,便與自然之境相悖。在莊子的寓言里自然的象征渾沌,被人為地鑿開七竅,具有了常人的感知以后,就死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中國自然哲學家,對于分析、思維、思辯的基本態(tài)度。
  
    四. 自然的方法論 “淡若海,漂無所止”(老子)。
  
   它表現(xiàn)的是中國哲學的境界,同時也是中國哲學的方法論。
  
   它沒有預設目的,沒有主客之分,存在和過程處在同一的狀態(tài)。這個狀態(tài)似乎消除了所有矛盾和悖論。
   沒有預設目的,是因為沒有預設這個目的的主體――無我。莊子形象地喻為:泛若不系之舟。
   從中國哲學來講,“我”一般指觀念和執(zhí)著。
   求法求道者,求的往往只是一個肯定的“有”。以此觀念化的欲求為前提,以達到這種欲求為滿足,就不能不排除在這個過程里所有妨礙這一達到的事物,包括真實。這一求的過程通常是以思辯的方式進行的,因為思辯被認為是肯定“有”的最有效的方式。
   哲學是一種愿望,它更是一種超越存在的誠實態(tài)度。中國哲學敢于超乎有無。對“有”的肯定,并不能使哲學得到滿足。
  
   中國哲學家對于思辯的使用,從來是適可而止的。他們的使用往往集中在暴露思辯悖論上。邏輯在中國哲學家手里很容易變成漫畫。對邏輯他們很難持以西方哲學家那樣嚴肅的態(tài)度。
   由于人們對于知識和思辯的迷信,對于目的性的執(zhí)著,道家從老子起,就主張絕圣棄知?!盀榈廊論p,損之又損”(《道德經(jīng)》)――要逐漸忘記日常所依賴的思維方式,以達到真性和大道的同一。
   自然在方法論上來講,是一種不修之修,也就是所謂的無法之法,不知之知。中國人平常所說的體會和覺悟,都是指這種非思辯的方式?!爸桥c理冥,境與神會,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古尊宿語錄》)。
   中國哲學的自然觀其方法與思辯迥異,它超乎常識的概念分別,就像自然不需要思考自然一樣,它不屬于人類知識的范圍。
   如南泉普愿所言:“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蕩豁,豈可強是非也?!?
   東方為道者在思辯之外,有豐富多彩的自己的方式――坐忘、面壁、印心、吐納,皆為人們所傳知。到了禪學以后,這些方式自然到了沒有分別――“擔水砍柴,無非妙道”(《傳燈錄》),“漂無所止”包括了“著衣吃飯,屙屎送尿”(《古尊宿語錄》)。無為無不為,就是這種自然方法論的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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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顧城評毛澤東》原文_《顧城評毛澤東》翻譯_《顧城評毛澤...》添加時間:2024-10-31;更新時間:2025-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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