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貨郎擔
(散文)
在我們家鄉(xiāng),貨郎擔不叫貨郎擔,而叫擔擔擔。擔擔擔的前兩個字讀三聲,最后一個字讀四聲。頭一個“擔”為動詞,是挑起來的意思,后面的“擔擔”指挑子,里邊包括扁擔和貨箱,你可別只當成扁擔。
一根扁擔上挑著兩只長寬高均有二尺的木箱,每只木箱頂部都是一塊能推拉移動的玻璃,箱子里裝著水果糖、針頭線腦、甜酒粬子、各種鏡子、染布或染毛線的顏色,還有頂針、錐子、拔鉗、木梳等,雜七雜八的,咋數(shù)都數(shù)不清有多少種貨色。
挑著擔子的貨郎一進入村巷就放開喉嚨吆喝起來:“賣針賣顏色來!”要不喊:“賣針換顏色來!“聲音或高或低,或高亢亮麗或滯澀沙啞。聽到有人問或要買他箱子里的小物件,貨郎就將擔子放下來,打開箱蓋找人家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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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除了賣錢也可用物交換,比如村里人可拿剪下來的女人頭發(fā)換貨郎的小東西。
“賣針換顏色來!”那一聲聲吆喝不時在村南村北村東村西飛騰起來,驚得村里的狗一片聲狂吠起來,驚得人人家家的雞又叫又跳,撲啦啦飛上矮墻或柵欄。
挑擔子的貨郎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單人獨馬,可也有兩三個一起來的。一進村就分頭去串巷子,在村巷里晃了半天,晃丟了同伴,看不見同伴的身影,聽不到同伴的吆喝聲,就急慌慌地問村里人:“老鄉(xiāng),我的那個連手你們見了沒?”
眾鄉(xiāng)親一聽便哈哈大笑,那笑聲差點掀翻身后的照壁墻,驚飛了幾只雞,驚跑了幾條浪狗。
在我們河湟谷地,“連手”是指情人、性伙伴。大家想,這個貨郎莫非是同性戀嗎?
其實那時挑著擔子來河湟谷地的鄉(xiāng)村賣貨的沒有一個本省人,也沒有其他省份的人,只有甘肅人。所謂甘肅人,其實也逃不出那幾個地區(qū):天水,隴西,定西,河州。 中小學生學語文閱讀寫作的好幫手,優(yōu)秀作文網推薦,<A http://www.zequeka.cn>易優(yōu)作文網</a>。
有人說那貨郎真是來做買賣的,一針一線,一塊小鏡子一小包顏色,賣啊,換啊,要積攢點錢也確實不容易;有人說那是變相討飯,在家里沒辦法待,出來尋點吃喝,最起碼吃肚子的事總有個著落;我想還有第三種可能,有些個貨郎打花了眼睛搜尋,打薄了嘴皮討問,如果有價值好點的古文物或別的什么東西,就想方設法地討買,經過不厭其煩的努力后,他們的目的最終還是能達到。那時的青海人文物保護意識還不強,舉個例子你就清楚。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們大隊全體社員在村北平整土地,忽然就挖出了一處古文化遺址,一些壇壇罐罐、刀、劍及箭鏃被挖出來,鄉(xiāng)親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屬于哪個朝代哪個民族的,看見壇壇罐罐上一些蜷勾巴腦的文字后他們只說:“這恐怕是些番文,不是古藏族就是古羌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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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大家紛紛掄起鐵鍬,砸爛了那些東西。不砸咋辦?鄉(xiāng)親們迷信思想重,說把那些東西拿回家去會引來妖魔鬼祟,到時候再后悔就來不及。
過后想想,真可惜了那些文物。
挑著擔子的貨郎們轉了半天,感覺餓了,就向見到的大爺大娘或青壯年男女討要點饃饃開水,盡管那時的鄉(xiāng)親們生活不富裕,可打發(fā)討要者的能力還是有,他們回家去打發(fā)娃娃們拿出一塊干糧或一個大饅頭、一個焜鍋,再端上一大茶缸茶,茶是用茯茶泡的,沒茯茶可泡那就提出暖瓶和茶杯來,開水管夠。有些好心人還把貨郎請到家里去吃喝、寒暄。
轉至天黑,貨郎們要住店卻無錢可付,要不壓根兒不愿付那幾個店錢,就找人家借宿,第二天等太陽出來了,貨郎們才走,走之前給家主兒放下點針頭線腦或甜酒粬子之類的東西。甜酒粬子莊稼人可用來窩甜醅,而且一般是在正月或二三月里窩制。 中小學語文閱讀寫作培訓課程推薦,<a http://www.zequeka.cn/minifOrm/type_1.html>中小學語文閱讀寫作培訓</a>
其實根據我們家譜上的說法,我的遠祖本就是個挑著貨郎擔走南闖北的陜西人,來到河湟谷地后,就懶得再走了,從此扎下了根,繁衍了子孫后代。
那時我還是個少年,節(jié)假日就回家忙,去生產隊里干活或在家里墊圈、出糞、扒炕灰。一有閑暇時間就跑到村巷里跟別的脬蛋娃們拉呱,我們動不動就學甘肅話。比如:“你看你的媽呀,腰一弓,皮一張,腰一弓,皮一張?!闭f的是夫妻二人往房上扔羊皮時父親教女兒怎么扔羊皮的事兒。
還有:“別(百)八買了個別(白)山羊(青海漢族人又叫julv或加拉),皮子賣給了別(百)八,肉別別(白白)地個吃上了?!?
”哥(我)是尕(甘)肅尕(甘)谷繒脫籠(做蒸籠)的,哥繒的脫籠蒸出來的饃饃白濟濟兒的光溜溜兒的,好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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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說一陣笑一陣,感覺挺有意思。
最讓我稀奇不已的是,有一年暑假里作教師的我正在家里休息,突然就遇到了一個挑著貨郎擔走村串巷的同行。他說自己是甘肅天水地區(qū)的一名公辦教師,家在農村。暑假里沒有干頭,只好挑著擔子出來尋點買賣。那時已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自打工作時起就一直住在農村老家,家屬都是農民。我把那位同行請到家里,好吃好喝伺候了,還拉呱了許多閑話,才把他送走。
如今的村莊里就一個貨郎擔都見不到了,當然河湟谷地的農村也大都來了個鳥槍換炮,每個村子都有許多小賣部或土產雜貨鋪,菜鋪饃饃店理發(fā)館農藥店等的也有,個別人口眾多的大村子里還有幾家超市。農民們不用走遠路去買這買那,那方便和愜意自不待言。
為何再也看不到貨郎擔子呢?我想甘肅那邊自然少不了調莊遷移或發(fā)展特色產業(yè)以及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手工作坊、多種經營等。生活條件好了,誰還愿挑著擔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跋山涉水、櫛風沐雨呢?
不見了貨郎擔是時代社會的必然,是件值得人欣喜的事兒。盡管少了一來一往寒暄和講價的溫馨,少了那么多生活趣味和誘人的回憶,可生活在變化著,時代社會會越變越好,這是毋庸置疑的。
再見了,貨郎擔;再見了,讓人酸甜苦辣的二十世紀!
斧頭砍茶
筆者在這里需要告訴讀者諸君的是:本文的標題并不是一個主謂短語,說“斧頭”怎么怎么啦,斧頭在干嗎,而是一個偏正短語,其中心語是“茶”,修飾語是“斧頭砍”(用斧頭砍的)。
說起來也挺讓人心酸的,這個故事發(fā)生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年長些的人都知道,那時許多日常生活用品都由國家商業(yè)部門統(tǒng)購統(tǒng)銷,人們得憑相關票證去百貨公司或供銷社購買。當時青海河湟谷地的農村里,人們常喝湖南益陽或臨湘產的茯茶,有一般茯茶,也有特制獲磚。除了人喝,有時還給牲口喝,或者將人們喝殘的茶葉拿給牲口嚼,人們說牲口喝了茯茶或嚼了茶葉就會解除疲累,增加力氣。估計還真有這樣的道理。
茯茶也不是想買幾包就能買幾包的,得憑票買。我父親和我三叔四叔比,茶癮不是太大,三叔四叔不喜喝熬茶,只喜歡喝新沏的茯茶,他們每人都有一只身高和杯口直徑均有十五公分的鐵茶杯,茶杯上涂的是白漆,每次泡茶得放上一大把茶葉,再加些青鹽,有時還放點荊芥或花椒,舍不得放花椒顆粒那就放點花椒葉子,接著用剛燒滾的開水泡了,放上十來分鐘,然后啜飲,他們那咂嘴吞咽的聲音真誘惑人,使人覺得比當今人喝紅牛、加多寶、王老吉、百事可樂或可口可樂還要香許多。我禁不住誘惑,也拿起他們的大茶杯喝了一兩口,結果給苦得直吐舌頭,嘴里嗚哩哇啦地罵著,說這是人喝的東西嗎,苦死人,打死我我也喝不下。他們聽了我的話后大笑不止,感覺很過癮,仿佛占了別人便宜似的。過完六零年的生活關后,我們一大家子人已分成了三個小家,三叔四叔和爺爺奶奶及兩個姑姑住一塊。我估計三叔四叔肚子里已生了茶蟲,一天不喝沏茶那茶蟲就會爬上喉嚨來,那情形就挺讓人難受。沒茶喝那他們連家里家外的活都沒心思干,連人都沒心思活。四叔只比我大四歲,四十五歲時因患腦瘤而去世;三叔馬馬虎虎活了六十歲,也連氣帶病,駕鶴西游去了。
其實當時能喝得起茯茶的人家也不多,一部分人家沒閑錢可用來買茶磚,就去山上找狼半茶,狼半茶是河湟地區(qū)山垣上野生的一種代茶品,采回家來曬干了可以熬了喝,它不會把人喝壞,狼半茶喝起來多少也有些茶的味道。當然不喝狼半茶也可以喝麥茶,將一些小麥放進鐵鍋里炒,等炒焦了就弄出來用鐵勺背研成碎末,要不放在石臼里舂碎,然后用其煮茶,煮成的茶就叫麥茶,不論冬夏,喝麥茶人肚里熱,不得涼病,不過那年月的土地糧食都歸生產隊所有,人口少的人家一般分不到多少口糧及儲備糧,人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常常用爛菜葉和土豆糊弄肚子,還哪有多余的糧食用來煮麥茶。
那時年輕人說個媳婦不必花許多錢,有一二百塊就能把人家的姑娘娶到家里?;槭率窍彩?,喪事被稱為亂事,不論喜事還是喪事,東家總得擺幾十桌,席上得熬茶給親戚朋友或鄉(xiāng)親們喝。喪事按什么規(guī)格辦得看主家的條件,俗話說“有錢抬錢,沒錢抬人”,實在困難的人家隨便做兩頓熬飯或面條給來人吃,那也就算辦完了事;境況好的人家可以大操大辦,想舍花什么都行,想辦怎樣的席面悉聽尊便。有的人家上六碗,有的人家上八碗,有的人家上湯米三碗,當然也有人家擺青海老八盤。那年代老人們的喪事上能擺得起老八盤席的一般是兒女在外當官或上班的人家。
然后就說到斧頭砍茶了。
這是發(fā)生在河湟谷地一個大村里的故事,這村子估計是青海第一人口大村,我不敢說它的名字,怕村里人知道了會罵我是個促狹鬼。正因為我老爸的娘外家就在那村里,所以我知道那村子的人在喜事上或亂事上給親戚朋友或鄉(xiāng)親們喝斧頭砍茶的事兒。
斧頭砍茶其實不是茶,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掛羊頭賣狗肉糊弄親友們的玩意兒。誰都知道,紅白大事上茶葉的需求量較大,辦事兒的人家里沒閑錢可用來買茶葉,再說即使有錢也買不到較多的茶葉,那就只好用別的東西代替。燒茶的執(zhí)事們提前從大東爺那里領了任務,他們趁無人注意,就找來一些杏木塊根,然后用鎬頭破碎,再把它們放進大鐵鍋里煮,煮上一陣子一鍋水都給熬得又紅又黑,再加點鹽巴,就是上好的熬茶。親戚朋友們也不知詳細情形,就放開喉嚨喝,這茶盡管有點苦,可能解口渴。不過喝得多了胃里就脹得難受。有人便嬉皮笑臉地說:“他奶奶的腿子,正脹的不脹,不該脹的卻脹得人難受。”確實,肚子脹了想放屁,可什么都放不出來,那難受勁兒的確沒法子給別人說,狗嗥怨自己,誰讓你見了好的不知道飽的,不要命地喝。
說來說去,斧頭砍茶不是正宗的茶,是一種代茶品,是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的軟肋抑或恥辱,喝斧頭砍茶的事仿佛沒把子的茶壺——提不成,一提起來我就感覺悲哀、凄楚、難受。它不是父老鄉(xiāng)親們刻意為之的,是迫不得已時的一種投機取巧,從中可看出農民們的狡黠幽默,也可看出他們在那個時代里的無奈及酸楚。
茶,神奇的東方樹葉,中國人須臾離不了它。從古即今,茶葉之路從中國延伸向世界各地。一路艱辛,一路希冀與輝煌,車馬運輸,船舶捎帶,肩扛身背,祖祖輩輩辛苦經營,可歌亦可泣,可嘆也可頌。如今的人們早晚喝著數(shù)百上千元一斤的觀音王、龍井、高山老樹茶,感覺也不過如此。倘若你小時曾喝過斧頭砍茶,那感受興許就完全不一樣了,你會覺得,一切美好的東西,都來之不易,這里面包括文明與民主自由。
我不懷念那時的斧頭砍茶,也不想提起它,就讓它隨著那時代的消失而銷聲匿跡了吧!因為那是父老鄉(xiāng)親心靈創(chuàng)口上撒上去的鹽巴。它苦澀,寒酸,與面子無涉。
2014年2月10日寫畢
2013年1月6日清晨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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