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春
天，隔三差五地下著雨，消去了夏天的署氣，一陣風吹來，涼涼的，只得穿上長褲長褂，不然還會感冒。為了給兒子買夜宵，晚上九點鐘多一點，我按時下樓，經(jīng)過幾個夜攤，穿過十字路口，直向兒子指定的小吃店走去。
小吃店不大，三張桌子上都坐上了顧客。兩個模樣較俊的婦女在里面忙著招乎自己的客人?！澳阋c什么？”其中一個笑吟吟地站在熱氣騰騰的蒸籠面前，一口的普通話?！皝韮苫\餃子，打包?！蔽艺驹诘觊T口的蒸鍋旁，連忙應道。她轉(zhuǎn)身到冰柜里拿出凍餃，九個一籠，用小蒸籠裝好，排了兩籠，放在蒸鍋上，蒸鍋里的熱氣不斷地冒出，散發(fā)令人心爽的餃子香味。
正在靜等餃子蒸熟的時候，店里傳來一老頭帶有輕蔑的聲音：“老媽仂，你多大了”。這時，我才仔細端視小店，店里最外面的一張桌子面對面地坐著兩個穿著截然不同的男女老人。老頭穿著得體，細皮嫩肉的一類，臉上的胡須刮得特別地干凈，看起來只有60出頭。老婆子是地地道道中國式的農(nóng)村老婦，穿一頭的白發(fā)，身上的衣服還留著六七年代的印跡，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與滄桑?？吹贸?，她是一位經(jīng)歷過各中苦難、非常節(jié)儉的人。
“我73歲咯”，老婆子隨口應了一聲，一雙布滿老螢的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手絹，手有點僵硬，不大自然，也許是太仔細，不想手絹里的東西掉出。
“我有兩仟多塊一個月，錢少了，不夠用呀”老頭有點得意，“你家在哪里？這么老，還出來做什么”
“禮林鎮(zhèn)你曉得么？我家就在禮林的鄉(xiāng)下。不出來，哪有這個東西吃！比家里的味道好，好吃多了！”對于老頭的問題，老婆子答的十分坦然，沒有一點羞澀感。
“你到街上做什么”，老頭又故意鄙視地問了一句，可能是想讓老婆子難堪?！皳禳c破爛賣。其實我有錢的，我三個兒子在外打工，給我錢我都不要，我能養(yǎng)活自己……我還種地，芝麻去年我收了一擔，今年油菜籽收了三擔，還種田……沒有事的時候到城里撿點破爛賣，自己拿來用?！彪S著老婆子十分自豪的聲音落下，我才注意到，店門口的側(cè)面放著捆好的兩摞廢紙，還有個袋子裝著各種各樣的飲料瓶，用一根木棍挑著。
老婆子吹了吹餃子身上熱氣，右手用瓢子慢慢地將餃子送入口中，餃子按著她即定的秩序，排著隊地進入她的口中，最后連湯都喝盡?！罢婧贸?，味道就是好”，從她口中吹出了一口熱氣，那是食物的舌頭。老頭再也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只是坐在桌旁，抽著自己的煙。
接著，她把手絹放在桌子的角上，慢慢地打開，兩眼盯著手帕，右手從一小堆小錢中數(shù)出4個一塊的硬幣“，妹呢，給你”。然后又細心收起，揣進懷中，用手摸了一下。另一個婦女笑嘻嘻地一邊用左手放在桌角，一邊用右手將硬幣掃入手心。
“妹呢，到了幾點？”老婆子抬手抹掉嘴上的油星，放在衣角上擦了幾下，十分地愜意。“快到九點半咯”，銀鈴般的聲音從婦女的小嘴里響出?！拔业米吡?，趕10點的車回去”她蹣跚著腳步，慢慢地走出店里，彎下佝僂的背，挑起那擔豐碩的收獲，漸漸消失在深夜的路燈之中。
目送老婆子遠去的背影，心思顛簸著，特別地糾結(jié)。老婆子沒有在意他人對她的看法，不覺得自己撿破爛掙錢丟臉，不在乎周圍人對他的冷漠，反而覺得自己能掙錢養(yǎng)活自己而非常地自豪，從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份自信。這種自豪，是靠養(yǎng)老金過活的老頭無法體會出來的，老頭的言行在老婆子慢條斯理的回答中變得十分地蒼白和無力。
在這樣一個勢利眼長得比雞眼還多幾倍的社會里，勢利的現(xiàn)實已成為常態(tài)，人的眼晴都會長歪，斜著看人，把一個地道正經(jīng)的人看歪看扁，何況是一個穿著極土佝著背的老婆子。
有時候，現(xiàn)實生活中的冷眼比天氣還無常，居高臨下那是常有的事，社會里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是越來越深了，不是老頭與老婆子的一次對話所能述清的。
其實，對話就是吃一碗餃子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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