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五言律詩)示弟(李賀)
示弟
唐·李賀
別弟三年后，
還家一日余。
醁醹今日酒，
緗帙去時書。
病骨猶能在，
人間底事無？何須問牛馬，
拋擲任梟盧！
注釋一日：一作十日。
猶：一作獨。
這首詩作于元和八年（813）。
清人方扶南說：“此當是以父名晉肅不得舉進士而歸。
”前四句寫歸家后的心情。
首二句點明時間。
“別弟三年后，
還家一日余”。
失意歸來，
不免悲傷怨憤；和久別的親人團聚，
又感到欣喜寬慰。
三、四句“醁醽今夕酒，
緗帙去時書”表現(xiàn)的正是詩人這種悲喜交織的復雜心情。
弟弟不因“我”落泊歸來而態(tài)度冷淡，
仍以美酒款待。
手足情深，
互訴衷腸，
自有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樂趣。
可是一看到行囊里裝的仍是離家時帶的那些書籍，
又不禁悲從中來。
這里雖只字未提名場失意，
而仕途蹭蹬的景況，
已通過對具體事物的點染，
委婉地顯示出來了。
詩人善于捕捉形象，
執(zhí)簡馭繁，
手法是十分高妙的。
后四句抒發(fā)感慨。
“病骨猶能在”寫自己；“人間底事無”寫世事。
意思是說盡管我身體不好，
病骨支離，
現(xiàn)在能活著回來，
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至于人世間，
什么卑鄙齷齪的勾當沒有呢？！
詩人一方面顧影自憐，
抒發(fā)了沉淪不遇的感慨，
另一方面又指摘時弊，
表達了憤世嫉俗的情懷。
這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
顯得異常沉痛。
末二句是回答弟弟關(guān)于考試得失的問話。
“牛馬”和“梟盧”是古代賭具“五木”（一名“五子”）上的名色，
賭博時，
按名色決定勝負。
“何須問牛馬，
拋擲任梟盧”，
意思是說，
我應(yīng)試作文，
如同“五木”在手，
一擲了事，
至于是“梟”是“盧”，
是成是敗，
聽之任之而已，
何必過問呢！
其實當時“梟”（負采）“盧”（勝采）早見分曉，
失敗已成定局，
詩人正是悲憤填膺的時候，
卻故作通達語，
這是悲極無淚的一種表現(xiàn)。
表面上愈是裝得“冷靜”、“達觀”，
悲憤的情懷就愈顯得深沉激越。
黎簡說：“昌谷于章法每不大理會，
然亦有井然者，
須細心尋繹始見。
”（《李長吉集評》）這首詩，
當是李賀詩中“章法井然”的一個例子，
音韻和諧，
對仗亦較工穩(wěn)。
全詩各聯(lián)出句和對句的意思表面相對或相反，
其實相輔相成。
一者顯示悲苦，
一者表示欣慰，
但其思想感情的基調(diào)都是憂傷憤激。
詩人裝作不介意仕途的得失，
自我解嘲，
流露出的正是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極大痛苦。
（朱世英）－－－－－－－－－－－－－－－－－－－－－－－－－－－－此應(yīng)舉失意，
歸家后詩也。
賀父名晉肅,進晉同音，
時以賀不避家諱，
毀之。
韓愈作《諱辨》，
即因此也。
注：1：示弟猶：徐渭批本，
示弟后著一猶字，
宋蜀本無猶字。
或云，
賀弟名猶。
存疑。
2：醁醽今夕酒：言與弟歡飲也。
《荊州記》："淥水出豫章康樂縣，
其間烏程鄉(xiāng)有井，
官取水為酒，
與湘東酃酒年常獻之。
"或曰酃 湖水綠，
故名酃綠，
加酉為酃醁。
3：緗帙去時書：言舊時篇帙，
無新作也。
緗帙，
書皮泛黃。
4：病骨獨能在：言病于京城，
今病骨幸存。
劉辰翁曰：亦是恨意，
凄婉如老人語。
5：何須問牛馬：《荘子》："一以己為馬，
一以己為牛。
" 任其以己為牛為馬也。
6：拋擲任梟盧：《六博經(jīng)》："得梟者勝，
盧次之。
"此言一任自然，
如博者之拋擲梟盧也。
亦激憤語也。
附：蔣玄扈評曰：徐文長云，
平易似不出賀手；沖淡拙率，
尤是賀之佳處。
予謂，
賀一率，
便不佳。
能為險怪，
不能為自然也。
--------鳳尾竹客 撰<李長吉歌詩箋注輯評>---------出處全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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