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張海峰
5 我們長途跋涉，已達(dá)郊區(qū) 銀河在身后的樹林上空流轉(zhuǎn) 前面是紅光映照的天空 我們還要跨過最后一條河 穿過最后一個(gè)果園，最后一片菜地 煤場和鐵道 我們駐足，回望原野間的茫茫黑影 因?yàn)橥恋厣享憦厝绱税矊幍囊魳? 我們呆住了 8 嚴(yán)寒抓緊摟抱這所房子 好象它是世間最后的一所 衰老的灌木擁集在石階下 就象老年人湊在一起，互相訴苦 患風(fēng)濕癥的院門在房子一側(cè) 吱吱呀呀，活動被風(fēng)吹疼的身子 今年冬天確實(shí)太早來臨 它真的是故意這樣，趁人們還沒備好大衣？ 或者只是象今晚的大風(fēng)，過于性急？ 我諦聽松林間塵沙粗魯?shù)卮┬? 枯干的斷枝從樹上落到瓦頂 這里，那里，天地間變成嘈雜的巨大音樂廳 嗓音粗野的樂手會在天亮前撤離 接著是陽光舞蹈隊(duì)來山坡表演 小路顯得寬宏大度，轉(zhuǎn)過坡地 似乎沒個(gè)盡頭 它高高興興，吩咐麻雀把你喚醒 它要把你引向廣闊的大千世界 嘮叨的小樹叢歸于平靜 抱怨于事無補(bǔ)，要學(xué)會樂天知命” 這所房子也會掩埋得更深 在堆集的枝葉中輕輕嘆息 12 只有老人們，接近了時(shí)間的盡頭 不是睿智，而是絕望平靜了心靈 就象無人理睬的孩子坐在七零八落的房間 最終停止了抽泣，又在寂寞中站起 用迷惑的眼光重新看待世界 13 疾病使他的臉更顯高貴 巨大的病床從幽暗的房間深處浮起 他臥在潔白的被中 面色蒼白，神情疲倦 此刻，殘余的生命之光慢慢聚集 他的眼閃射出新鮮的尖銳的光芒 白皙細(xì)長的手指從寬大的袖口里 伸出，輕輕地指點(diǎn)著 就象開放于午夜黑暗的曇花 將要垂下沉重的頭顱 是誰賦予了他更大的智慧 使瑣屑和畏縮在衰竭的身軀里蕩然無存 是啊，一切都被原諒了，只留下 生而為人的驕傲與美好的品德 只剩下了平和、安寧 15 寬闊的河面幽光粼粼 一盞燈點(diǎn)在河的上游 群山的身影之間 你被照亮，你的靈魂透明 有如葉子讓夕光一遍遍清洗 這是傍晚，堆滿稻草的馬車 離開刈后的田野 你聽到了什么，漫游者？ 河水中漂流的亡靈喁喁 他們穿過時(shí)間的灘涂 無聲地聚攏、涌現(xiàn) 17 巨大的燈盞，光輝漸暗 在水的上游，群山中央 我與大河同時(shí)被照亮 18 我要使自己的囊中如洗 裝滿我的驕傲 因?yàn)樨毟F珍惜每件事物 瓦罐粗陋，蘊(yùn)滿沙子 就象悲痛 我領(lǐng)著女人 去看兄弟 兄弟已死，靈魂不滅 住在山坡一側(cè) 女人頭插梨花，稍帶畏懼 我緩緩敘述，她嚶嚶啜泣 女人并不美麗 我卻深深愛戀 兄弟與我同出一胎 我也要做黑水上的浮燈 給心境凄涼的人一點(diǎn)溫暖 給投江的人一點(diǎn)安慰 山崗上，遠(yuǎn)方明晰 江流橫過綠樹 薄霧輕帶，不見荒涼 宛如面目嬌美的女子 女子不知荒涼 只知拭去頰上淚滴 19 有誰能肯定地說： 樹木在冬天不感到欣喜？ 沒有鳥和人的攪擾， 它們自由地高高站立。 雪后的早晨空氣清冽。 有誰能肯定地說： 茂密的葉子不是樹木的累贅？ 陽光灑滿雪地， 它們再畫上簡潔的作品， 每片樹皮都感到溫暖。 我遠(yuǎn)遠(yuǎn)地就被它們感動。 我渴望和它們站在一起， 成為最普通的一株白楊樹。 當(dāng)我在雪光眩目的屋頂上， 俯視微微呼吸的庭院， 我會流淚： “感謝你，生活！ 我的心靈多么寧靜，輕松！” 20 問自己一聲：你還有多少時(shí)間？ 好像是被人逼迫著生活， 我們總是匆匆忙忙，嘆息聲聲。 直到水在槽里結(jié)成堅(jiān)冰， 午夜鐘聲穿透玻璃， 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躺下歇息。 而在門外凋敝的花園里， 夜正以它濃重的黑暗釀造美酒， 星光象白霜凝滿枯黃的葉叢。 21 那些歲月冗長而遲緩， 就象貧民區(qū)幽暗的澡堂， 霧一樣的燈光中，銹壞的水管 滋滋冒汽，赤條條的人們 都似乎在瞌睡。 你度過它們， 象在夜晚的長途車?yán)锘杌璩脸?。 現(xiàn)在，它帶你到這兒， 回憶象車燈掠過往事的叢林。 童年是什么？ 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越過窗口去看他？ 他只是一個(gè)孩子，什么也不明白。 為什么他要跟隨母親四處遷徙， 住在車站旁骯臟的小店里？ 為什么許多人對他搖頭嘆息？ 他只是個(gè)孩子，什么也不明白。 他只是個(gè)孩子，沒有玩具和伙伴。 當(dāng)母親為生活奔走時(shí)， 他終日坐在房門口， 過早地學(xué)會了等待和期盼。 為什么他發(fā)呆，思緒在驚懼的街道上 流連忘返？ 他只是個(gè)孩子，不知道憐憫中的 不幸和屈辱。 你為什么擇取了生活中的凄慘片斷？ 你想打動誰？或只想打動你自己？ 為什么你的目光如此陌生而冷酷？ 在蛛絲掛滿的玻璃窗后，
[作者介紹]：張海峰（1968- ），著有自選詩集《詩五十八章》。
[注釋]：
[評析]：
[關(guān)鍵詞]：20世紀(jì)90年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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