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國,鄉(xiāng)村是國家肌體的神經(jīng)末梢。雖然廣大的鄉(xiāng)村是封建帝國統(tǒng)治的基礎,但帝國并沒有對鄉(xiāng)村實行全面的管理和控制,鄉(xiāng)村仍處于一個較為松散的狀態(tài),所以,村民不能不依靠一個基層的某種力量來維持自己的生存需求,村民需要某種力量來維持生存的愿望便與封建的宗族(或大族)勢力相巧合。封建國家為延續(xù)其在鄉(xiāng)村的統(tǒng)治,也常常委任宗族族長來代行其在基層的權力,除非宗族族長與國家的意志相抵觸,才會受到懲處。
中州地區(qū)的宗族(大族),據(jù)史書記載,主要有以下一些類型:
1.士族
士族是漢興以來逐漸形成的社會階層,魏晉時期,出現(xiàn)門閥士族政治,影響鄉(xiāng)里秩序和國家政治。但隨著社會歷史的發(fā)展,隋唐時期,士族出現(xiàn)城居的趨勢,士族政治逐漸衰落。不過,鄉(xiāng)村仍留有部分士族,且對鄉(xiāng)村社會發(fā)生著影響。如滎陽鄭氏就屬此類型。滎陽鄭氏自北朝以來就擁有較高的門第與威望,是天下望族。《舊唐書》卷190上《文苑·鄭世翼》:“鄭世翼,鄭州滎陽人也,世為著姓。……世翼弱冠有盛名,武德中,歷萬年丞,揚州錄事參軍?!薄短普Z林》卷四《棲逸》:“滎陽人鄭損……盧臧用之甥,不仕,鄉(xiāng)里號為云居先生?!睖铌栢嵤献员背詠?,一直是顯赫的宗族。唐代屬于山東士族中七大“禁婚家”之一,族大人眾,宗族與姻親之中,有不少官宦人物。這類宗族有著家學傳統(tǒng),能夠?qū)艺萎a(chǎn)生重大影響,也能夠影響鄉(xiāng)村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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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豪族
豪族與士族的區(qū)別在于豪族雖可以憑借勢力控制鄉(xiāng)村,但沒有士族那樣的文化傳統(tǒng),難以對國家政治發(fā)生持久而強大的影響。但他們在鄉(xiāng)間有著強大的勢力,地方官員常與他們妥協(xié)。
3.大族
這一類型是同姓聚居的宗族,雖沒有上面兩種類型的宗族有著文化與勢力優(yōu)勢,但他們族大人眾,與地方政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4.寄莊戶
唐代前期,中州是政治中心或者距政治中心較近,許多官員因任職的關系將家口遷居于此,他們沒有盤根錯節(jié)的地緣與血緣關系,但也是地方政府不可忽視的一種社會力量。
宗族有共同的特點,即:有一套家法,同族的人必須遵守;有祭祀共同祖先的家廟;同族有相互撫恤的義務?!杜f唐書》卷188《趙弘志傳》:
洛州新安人。……貞觀中,累遷黃門侍郎,兼弘文館學士。以疾出為萊州刺史。弘志事兄弘安,同于事父,所得俸祿,皆送于兄處。及兄亡,哀毀過禮,事寡嫂甚謹,撫孤以慈愛稱。稍遷太子右庶子。及宮廢,坐除名。尋起為光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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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政府通常借助宗族勢力來組織維持各地的社會穩(wěn)定,往往授予宗族首領以某些行政職務,協(xié)助管理鄉(xiāng)村事務和處理民事糾紛,借以維護其統(tǒng)治。《舊唐書》卷83《郭孝恪傳》:
郭孝恪,許州陽翟人也。少有志節(jié)。隋末,率鄉(xiāng)曲數(shù)百人附于李密,密大悅之,謂曰:“昔稱汝、潁多奇士,故非謬也。”令與徐守黎陽。后密敗,令孝恪入朝送款,封陽翟郡公,拜宋州刺史。令與徐經(jīng)營武牢以東,所得州縣,委以選補。其后,竇建德率眾來援王世充,孝恪于青城宮進策于太宗,太宗然其計……歷遷貝、趙、江、涇四州刺史,所在有能名。
《舊唐書》卷83《張士貴傳》:
張士貴者,虢州盧氏人也。本名忽律,善騎射,膂力過人。大業(yè)末,聚眾為盜,攻剽城邑,遠近患之,號為“忽律賊”。高祖降書招懷之,士責以所統(tǒng)送款,拜右光祿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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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族鄉(xiāng)里是封建勢力利用人們固有的血緣、地緣關系進行封建統(tǒng)治的有力工具,也是封建政權非常需要的一種重要輔助力量?!杜f唐書》卷144《李觀傳》:
李觀,洛陽人,其先自趙郡徙焉,秋官員外郎敬仁侄孫也。少習武藝,沉厚寡言,有將帥識度。乾元中,以策干朔方節(jié)度使,子儀善之,令佐坊州刺史吳,充防遏使,尋以憂免,居別業(yè)。廣德初,吐蕃入寇,鑾駕之陜,觀于率鄉(xiāng)里子弟千余人守黑水之西,戎人不敢近。
李觀原居住于中州地區(qū),后因別業(yè)在,與中州地區(qū)交界,當“廣德初,吐蕃入寇,鑾駕之陜”之時,他率鄉(xiāng)里子弟數(shù)千人護駕,足見其在鄉(xiāng)里社會的威望與號召力。《太平廣記》卷202元結引《國史補》云:“天寶之亂,元結自汝,大率鄰里南投襄漢,保全者千余家,乃舉義師宛、葉之間,有嬰城捍寇之力?!? 作文網(wǎng)推薦,<A http://www.zequeka.cn>易優(yōu)作文網(wǎng)</a>,中小學生學語文閱讀寫作的好幫手
經(jīng)過時期北方民族的大動亂,中原士族大量南遷,中州地區(qū)民族雜居的成分增多了。到了唐代,由于國家的統(tǒng)一,社會的長期穩(wěn)定,宗族聚居的情況已遠非北朝時期可比,但仍有一些宗族聚居的村子存在。《金石續(xù)編》著錄《周村十八家造像塔記》表明,唐代前期,懷州修武縣周村18家,有14家為周姓,其余四家外姓中有兩家與周氏出身的女性有婚姻關系,周村是一個周姓的同族村落。
地方大姓在鄉(xiāng)里社會具有強大的號召力?!杜f唐書》卷69《盧祖尚傳》:
盧祖尚者,字季良,光州樂安人也。父禧,隋虎賁郎將。累葉豪富,傾財散施,甚得人心。大業(yè)末,召募壯士,逐捕群盜,時年甚少,而武力過人,又御眾嚴整,所向有功,群盜畏憚,不敢入境。及宇文化及作亂,州人請祖尚為刺史。祖尚時年十九,升壇歃血,以誓其眾,泣涕虛欷,悲不自勝,眾皆感激。……及(王)世充自立,遂舉州歸款,(唐)高祖嘉之,拜光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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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語林》卷4《棲逸》:
大歷中,關東饑疫,人多死。滎陽人鄭損,率有力者,每鄉(xiāng)為一大墓,以葬棄尸,謂之鄉(xiāng)葬,翕然有仁義之聲。損,盧臧用之甥,不仕,鄉(xiāng)里號為“云居先生”。
地方大族常利用其在鄉(xiāng)里社會的號召力聚眾自衛(wèi),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記載淮源城土豪楊士林等在唐初起兵攻打朱粲,“敗粲于淮源,粲奔菊潭?!薄熬仗?,在縣(內(nèi)鄉(xiāng)縣)北。源出縣西北之石澗山,亦曰析谷,亦名石馬峰,匯而為潭。傍生甘菊,其水甘香特重于諸水,居人飲之多壽,隋因此名縣?!卑屠鑸D書館藏寫本李義府撰《常何碑》略云:
公諱□,字□□,其先居河內(nèi)溫縣,祖游陳留之境,因徙家焉,今為汴州浚儀人也。(公)傾產(chǎn)周窮,捐生拯難,嘉賓狎至,俠侶爭歸。既而炎靈將謝,政道云衰,黑山兢結,白波潛駭,爰顧宗姻,深憂淪溺。鄉(xiāng)中豪杰五百余人以公誠信早張,譽望所集,互相□率,請為盟主。
地方大姓與州縣佐吏有緊密的關系。新鄉(xiāng)市博物館新編《北朝、隋、唐石造像及造像碑》載有唐開元七年大唐新衛(wèi)州新鄉(xiāng)縣臨清驛長孫氏石像之碑,題名內(nèi)容有:
朝請大夫行長史□□□、通議大夫行司馬□□、朝議郎行錄事參軍□□□、奉議郎行司戶參軍夏□□、朝議郎行司倉參軍盧輔仁、□議郎行司兵參軍杜崇□、奉議郎行司士參軍魏□、宣德郎行□鄧若水、宣議郎行主簿李宥、宣議郎行尉胡騎、□□縣錄事□□□□□、驛長孫壁合家供養(yǎng)佛時、祖義德、祖母楊、男思禮州、男思□、男思□、男思盅、孫思……禮妻……女大娘、女二娘、女三娘、孫女大娘、孫女二娘……姨夫陳師感、續(xù)姨孫、男趙……女夫李有仁……親家郎張……楊氏舅母……外甥女郭大娘……堂侄孫元禮……(拓片)
從上述題名中,我們得知,除臨清驛長孫壁一家及其姻親題名外,有“朝請大夫行長史”、“通議大夫行司馬”、“朝議郎行錄事參軍”、“奉議郎行司戶參軍”、“朝議郎行司倉參軍”、“□議郎行司兵參軍”、“奉議郎行司士參軍”、“宣德郎行□”、“宣議郎行主簿”、“宣議郎行尉”、“□□縣錄事”等十一個官員名稱,這些均為州縣佐吏。石碑上刻上州縣佐吏的名字,以此來抬高其家庭地位,擴大其在鄉(xiāng)間的威望,也反映出地方佐吏與鄉(xiāng)間大族的某種特殊關系。州縣里胥往往由地方豪吏擔任?!短普Z林》卷1《政事上》:
韓晉公鎮(zhèn)西地,痛行捶撻,人皆股。時德宗幸梁許,眾心遽惑。公控領十五部人不動搖,而遍懲里胥?;蛴性懻?,云:“里胥耳。擒賊不獲,懼死而逃,哨聚其類曰:我輩進退皆死,何如死中求生乎?乃擾村劫縣,浸漫滋多。且里胥者,皆鄉(xiāng)縣豪吏,族系相依。杖煞一番老而狡黠者,其后補屬署,悉用年少,惜身保家,不敢為惡矣。今上在外,不欲更有小寇,以擾上心。”其旨如此。其里胥不杖死者,必恐為亂。乃置東營吏,俾掌軍籍,衣以紫服,皆樂為之,潛除酋豪,人不覺也。又痛斷屠牛者,皆暴尸連日。謂人曰:“草賊非屠牛酒,不成結構之計。深其罪,所以絕其謀耳?!碑敶穗H,賊皆失圖。
唐代地方大姓往往擔任州縣的胥吏,對鄉(xiāng)村社會發(fā)生重大影響。
官員出外做官,因鄉(xiāng)里之情,也時常惦念家鄉(xiāng)的事情?!杜f唐書》卷152《張萬福傳》:“(德宗時),魏州饑,父子相賣,餓死者接道。萬福曰:‘魏州,吾鄉(xiāng)里,安可不救?’令其兄子將米百車往餉之。又使人于汴口,魏人自賣者,給車牛贖而遣之?!?
唐代官吏有城居的趨勢,但廣大的鄉(xiāng)村仍生活著眾多官紳。他們或致仕在家,或隱居不仕,或者經(jīng)營著數(shù)量廣大的農(nóng)田。《唐語林》卷四《棲逸》:“滎陽人鄭損……盧臧用之甥,不仕,鄉(xiāng)里號為‘云居先生’?!币恍┕賳T在外地買田,客居于此,稱為寄莊戶。《舊唐書》卷187下《忠義·李傳》:
豐于產(chǎn)業(yè),伊川膏腴,水陸上田,修竹茂樹,自城及闕口,別業(yè)相望,與吏部侍郎李彭年皆有地癖?!ㄗ釉矗?,以父死禍難,無心祿仕,誓不婚妻,不食酒肉。洛陽之北惠林寺,之舊墅也,源乃依寺僧,寓居一室,依僧齋戒,人未嘗見其所習。先穴地為墓,預為終制,時時偃仰于穴中。
長慶三年,御史中丞李德裕表薦之,征誅議大夫……不受。
這些寄居于中州地區(qū)的官員及其后裔也成為鄉(xiāng)村大族。
鄉(xiāng)村士紳對官吏的政績名聲有著重要影響。唐代反映官吏政績的一個重要標志是立生祠或立德政碑?!短坡墒鑳x》卷11《職制律》規(guī)定:
諸在官長吏未能道德齊禮,移風易俗,實無政跡,妄述己功,崇飾虛辭,諷喻所部,輒立碑頌者,徒一年。所部為其立碑頌者,為從坐。若遣人妄稱己善,申請于上者,杖一百。若虛狀上表者,從“上書詐不實”,徒二年?!坝汹E重者,坐贓論”……“受遣者,各減一等”……若官人不遣立碑,百姓自立及妄申請者,從“不應為重”,科杖八十,其碑除毀。官人雖有政跡,而自遣所部立碑,或遣申請者,官人亦依前科罪。若所部自立及自申上,不知、不遣者,不坐。
對于為官一任的州縣官員來說,政績是其升遷的重要依據(jù),而政績及名聲的好壞,決不是自己一個人所能控制得了的,它受眾多因素的影響,而鄉(xiāng)村官紳就是一個重要因素。鄉(xiāng)紳是民眾領袖,是否立碑、立生祠,都須由這些人出面,率領民眾響應,形成一種威勢。故而一方的父母官常對鄉(xiāng)村大族另眼相看。鄉(xiāng)紳依仗父母官擴張威勢,而父母官須依靠鄉(xiāng)紳的支持作為自己施政的基礎。行政官員與地方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尤其唐代州縣官員實行地區(qū)回避制度,本州人不能在本州為官,地區(qū)的生疏感更使得到任的行政官員與鄉(xiāng)紳結成親密關系,以加強其施政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