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到書房里掛著的那幅清新淡雅的《出水芙蓉圖》時，我就會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被蓮花那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高潔品質(zhì)所感染，即使再煩躁的心情也會變得平靜起來。因為我知道，這是一個人對我的期望。他，便是我的外公。
外公可是個超級書畫癡，平時喜歡買各種古代書畫，不過他買字畫的目的比較特別。外公不像別人只買名人的字畫投資賺錢，而是為了收藏，只為滿足個人的愛好，并且不管名人不名人只要是有意境、對眼緣、有共鳴之處的就都買回來。
小時候，外公總會在春夏之際，挑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把他收藏的書畫掛滿整間書房，那時，濃郁的墨香溢滿整個房間，再配上古色古香的噴漆木制家具別有一番韻味。外公總是喜歡抱著我躺在搖椅上，不停地與我講他與書畫的故事，從這幅畫的來源聊到那幅畫的意境，我也很享受這樣的生活，躺在外公寬闊的懷中，靜靜地聽著，靜靜地思索，靜靜地看著陽光穿透窗子，在地上撒下些許燦爛，在字畫上灑下斑斑駁駁的金色碎片。整個書房籠罩在溫暖里。我總是想，如果時間停在這里就好了。
還記得有一次，外公照常給我展示他的最愛——《尋梅圖》，我突然靈機一動，把剛玩完泥巴的小手“啪”地一聲摁在了上面，頓時，梅花的根部旁就出現(xiàn)了一枚極不和諧、黑乎乎的“狗爪印”。外公不禁勃然大怒，訓斥我道：“你干什么呢？手都沒洗就往我的寶貝畫上擱！”我嘻嘻一笑，忙說：“外公，您先別生氣，聽我說嘛?！比缓笪冶闾绿僖?，背起手，學著外公的樣子踱了幾步后，指著畫說：“外公您看，這畫的名字既然是《尋梅圖》，可滿幅卻只是梅花，我添了一個狗爪印，不正好體現(xiàn)了‘尋’字嗎？”外公聽完，轉(zhuǎn)怒為喜，掐了一下我的小臉，夸贊道：“還是我的寶貝孫女聰明！”
外公有時候也給自己泡杯茶，一邊講一邊品，小口小口地啜著，似乎很自在，有一天我突然心血來潮，搶過茶杯，咕咚喝了一大口，結(jié)果差點沒噴出來，我皺著眉頭說：“怎么這么苦啊！外公你還喝得那么享受。”外公笑笑，拿過茶杯放在桌上，說：“茶是苦的亦是甜的，先苦后甜，就像是人生一樣。”這話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還生澀難懂，但我還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外公哈哈一笑把我摟進懷中搖起了搖椅，我也傻呵呵地跟著笑，我們就這么搖啊搖，搖啊搖……
如今，我再一次回到這個地方來找尋兒時的記憶。我在門前站了許久，回憶著往事，最后伸出手，“吱嘎”一聲扭開了這略有銹跡的門。一開門，明亮的光線便刺得我睜不開眼，我拿手遮在眼前，事物在眼簾里逐漸清晰起來。一切都是老樣子，字畫還掛在墻上沒人動，只是覆了一層薄薄的灰，我伸出手輕輕拂掉了灰塵，畫又呈現(xiàn)出它原來的本色，我撫摸著它們，想象著它們所經(jīng)過的歷史，當看到那個“小狗爪印”時，不禁莞爾一笑，伸出手一比，只有我半個手掌大了。
組成外公的物質(zhì)重歸了自然，而我知道那些物質(zhì)是再也組成不了外公的。耳畔仿佛又響起了外公常說的一句話：書畫是中國幾千年來文化的沉淀與積累，是無價之寶，可不能糟蹋它們。我的這些東西以后就給你了，你要好好收著，切記?！巴夤?，我會的?！蔽以谛睦锬?。我知道你其實沒有走，你的精神一直在我的心里，而且我相信它也會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飄進每個中國人的心里，生根發(fā)芽。
晚上我回到家，站在陽臺上，凝望著夜色，漆黑的夜空中，繁星點點，格外燦爛。閃爍的星光與皎潔的月光交錯著匯成一條光河，如外公的教誨一樣，傾瀉而下，緩緩流進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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