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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青澀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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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0300字

(短篇小說)青澀果

  文/紀昀清
  剛剛失戀的葛厚最近干什么事都百無聊賴、無精打采。癱瘓的父親以為他病了,就嗚哩哇啦勸他去醫(yī)院看看。他不管不顧,蒙頭便睡??墒菂s怎么也睡不著。就打開電視,消遣時間。
  電視上正在播放“社會與法”欄目劇:《青澀果》。這倒使他打起精神端詳起來。劇情講的是一個剛滿十九歲的純情少年愛上了一個和他在同一個工廠上班的打工妹,辛苦錢被打工妹騙得精光無法回家過年的故事。
  這令葛厚情不自禁回想起自己所遭遇的那兩段不堪回首的愛戀。
  他的初戀,始于高二。那時他十七歲。他是文體委員,她是班長,和她同歲。倆人經(jīng)常為班級事務分工協(xié)作,相處融洽。她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很有愛心。
  記得他剛轉入青山中學第二周,由于學校要預收下學期書款,每人得交200元。那時,他犯了愁,父親為了給他湊學雜費,除了將家里唯一的一頭豬都賣了之外,還糶了幾袋口糧。再加上東湊西借,舊債未還而新債又添。加之做泥水匠的父親在一次粉墻過程中,不小心從板架上摔了下來,導致左手終身殘疾,不能干重活,只能靠看大門維持全家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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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此,母親和父親鬧翻了,說這個家讓她看不到希望,于是就硬和父親離了婚。他們離婚時,他還只有十歲呀。七年來,他和父親相依為命。
  他早都不想念了,可是父親不答應。說再苦也要供他讀書,在父親眼里,他就是父親唯一的希望。當年為了給家里省錢,聽說青山一中免學費,他就不顧父親的反對報了這所普通高中。呆了一年,發(fā)現(xiàn)風氣不好,父親怕他學壞,耽誤了學業(yè),就死活要給他轉學。聽說青山中學是全縣唯一省級示范學校,歷年來一本上線人數(shù)考的最多。
  于是父親就托關系要將他從青山一中轉入到青山中學。他不想去,說又要花錢,而父親卻說侯校長和他當年是小學同學,小時候他倆在黑河耍水,由于侯校長當年不識水性,以為堤壩處水淺,就徑直跳了下去,沒想到卻沉入河底,幸虧被正在岸上脫褲子的父親發(fā)現(xiàn),就連忙跳入水流湍急的河中將嗆水的侯校長救了上來。 作文培訓網(wǎng)站推薦,<a http://www.zequeka.cn>易優(yōu)作文網(wǎng)</a> 。
  念在救命恩人的份上,父親說侯校長說了不用交借讀費等高額費用,還為他減免部分學費,還說成績好的話,每月都有獎勵,僅憑獎勵就夠他一個月生活費了,何況還為他謀了個勤工儉學崗位,只要勤奮刻苦,完成學業(yè)不成問題。
  于是為了圓父親的夢,他只好轉學了。
  他搜遍全身,除了一張飯卡之外,身無分文。為此,他夜不能寐,要知道班主任都催交他好幾回了,可他剛來,人生地不熟,又不好向班主任明說。可能全班就只剩下他一個人沒交了。
  他的反常表現(xiàn)被同宿舍的李立看在眼里。而這段時間,也多虧李立關照。不然就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同宿舍唯有李立和他是青山縣老鄉(xiāng),唯一的區(qū)別是李立家在縣城,他家在山坳。其余都是天南海北。聽說李立的父親還是青山縣縣長呢,難怪他總知道得比別人多。也正因如此,倆人關系最好,最能談得來。在李立的再三逼問下,他終于將自己的家庭狀況和盤托出。說完之后,他感覺渾身輕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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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第二天,一名身著校服、留著一頭齊耳短發(fā)的漂亮女生卻將一沓錢親自交給他,說這360元是全班同學的一份心意。他還被蒙在鼓里,一時摸不著頭腦。他不肯要,可是那名女同學硬是不行,說:“如果你不接,這個錢我也沒法退,一則沒有登記,不知道誰捐了多錢,二則傷了同學們的心,要是大家知道了,會拿我試問的?!?
  于是他只好收下了。燃眉之急就此度過。
  晚上他仔細一尋思,肯定是李立搞的鬼。就問李立為啥把自己的私密泄露給其他同學,而且還是女生。
  李立說:“那名女生就是咱班班長肖逸?!?
  他“奧”了一聲說:“原來她就是肖逸呀!美得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李立又說:“這是個不吃人的母老虎,可厲害呢,大家都有點怕她。就連最搗蛋的男生,她都敢罵,而罵過之后,那些男生似乎還都不生氣,只要她微微一笑,他們的氣都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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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奇地問:“為啥?”
  李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還不是因為人家長得跟花一樣,那一笑,能甜倒一大片。這次,她剛一出院,就出面幫忙,是多少男生求之不得的好事,你還嫌我告訴她。不告訴她,你的困難怎么解決?”
  他這才想起來,在頭一周里,難怪他從沒見過她本人,原來是生病住院了。
  他又問:“那她是如何發(fā)動全體同學的?”
  李立說:“很簡單。她讓各小組組長一一通知各組成員,說有要事相告,讓大家在教室集合。不一會人就齊了。她說班主任在讓她整理檔案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過你的檔案:成績一向很不錯,還拿過各種獎項。只是家境不好,目前交不起200元書費。還說你平時為了省錢,早晚只喝一碗稀飯泡饃,從不吃菜,中午也只吃比較便宜的連湯面。說到這一塊,她幾乎哽咽了。全班同學霎時被她的情緒感染,也有的女生悄悄抹眼淚。最后她動情地說,人都有困難的時候,這和貧窮富貴無關,最要緊的是友情。盡管我們對葛厚還不甚熟悉,但就因為他是我們火箭班的同學,何況他還這樣優(yōu)秀,大家說我們能袖手旁觀嗎?她的激情演說,點燃了大家捐款的熱情。你兩塊,我五塊,他十塊,不一會,就捐了36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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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問:“班長是怎么知道我的飲食習慣的?”
  李立驕傲地說:“那還有誰,還不是我告訴的唄!”
  就這樣他在心底記住了她。
  不久,又發(fā)生了一件事,讓他和她的關系更進一步。
  聽說本班一名女生出了車禍后,她就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給班主任。班主任很支持。于是她就在全班發(fā)起了“向張欣捐款”的倡議。她帶頭捐了50元。他也毫不猶豫捐了10元,其余同學也都不同程度捐了善款。一個班不到50人,竟捐了上千元。但這點錢對于一個危重病人無異于杯水車薪。于是,她便將張欣的事向?qū)W校團委書記作了匯報。因為她也是學生會的一員,向上級反映情況也是學生會成員的責任和義務。團委書記覺得火箭班的捐款很有教育意義,于是就向侯校長作了匯報。
  侯校長當時就批示,一定要發(fā)動全校五千人的力量極力救助張欣渡過難關。于是便在全校掀起了一股“向張欣獻愛心捐款”的熱潮。全體師生分組排成長隊紛紛將自己的一份愛心投入紅色捐款箱。據(jù)統(tǒng)計,這次共募集善款超過六萬元。這次獻愛心活動的成功舉行,讓張欣家長倍受感動,由于內(nèi)心過意不去,張欣的父母便將這件事報告給了青山縣電視臺。說要不是學校及時送來了這救命款,說不定他們早都見不到自己的寶貝女兒了。
  電視臺也很重視,就對侯校長作了采訪。在采訪之際,張欣父母還為學校特意送來了一面錦旗:雪中送炭,愛心無價。采訪中,侯校長說這件事的緣起得感謝一名女生,也是一名班長,她叫肖逸。要不是她一馬當先為此事奔走。說不定這件事就會悄無聲息地過去,大家也就看不到這動人的一幕了。
  為此,電視臺還專門給肖逸了一個特寫鏡頭,還讓她談了一下心得體會。她說,樂于助人是我們火箭班的宗旨,也是我們學生會的宗旨,更是青山中學的宗旨。如果要說感謝,首先得感謝班主任李燕老師,沒有她的支持,自己的最初想法也無法落實;二要感謝團委書記汪茗老師,要不是她的重視,學校也不會得知;三要感謝侯校長,要不是他的英明決策,這次活動也不會如火如荼地開展;最后要感謝全體獻愛心的師生,是他們挽救了張欣的生命。
  坐在教室通過42寸大彩電觀看這一實況的全體師生無不動容。
  自此,肖逸的大名就在校園里傳開了。甚至,她的名字都成了火箭班的代名詞了。有時,火箭班的同學做了好事,老師問哪個班的?都說是肖逸班的。
  這件事,令全班學生對她刮目相看。他對她的印象也大為改觀。沒想到一向脾氣很大的她竟做出了這番善舉,而且取得了這么大的社會反響,令他萬沒想到。稍微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什么都好,就是脾氣壞。安排活,也是居高臨下,一種不容分辯,唯有服從的派頭。為此,好多同學都很有怨言。就連張鴻都曾當面頂撞過她。那時,學校為了迎接上級檢查,給各班班長和勞動委員都開了專門會議:要求各班除了按要求打掃室內(nèi)外衛(wèi)生外,還得將雜草除凈。沒想到張鴻這一組卻沒有完成任務。
  于是,她就發(fā)起火來:“你是干啥吃的,連個娘們都不如?”
  張鴻說:“我把我的任務完成了,誰沒完成,你找誰去。你憑啥罵我?”
  她說:“就憑你是組長,不罵你罵誰?”
  “我這個組長是你臨時封的,不是班主任也不是大家選的,我不認?!?
  氣的她就拿起笤帚追著張鴻打。張鴻一向調(diào)皮搗蛋慣了,就是不服軟:“氣死你個母夜叉!”
  沒想到向來強硬的她竟被氣得掉下了眼淚??吹竭@一幕,張鴻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時慌了神,看到葛厚,就苦求他,得知他倆關系好,就想讓他替她說說情。
  于是,葛厚就站在講臺上朗聲說:“今天這件事,讓我說,就是張鴻的不對。學校為了迎接上級檢查,讓各班按要求完成大掃除和除草任務。咱班長可是領了軍令狀的,連連向愛衛(wèi)會老師保證說,定不會給學校臉上抹黑。沒想到,張鴻身為組長,卻只顧自己,不顧集體榮譽,讓愛衛(wèi)會的老師將班長訓斥了一頓。其實,訓斥班長沒有啥,但是,班長代表了咱們火箭班的臉面,訓斥班長就等于訓斥咱們班。要知道,班長為了咱們班的榮譽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咱們班平時得的那些‘先進班集體’的流動紅旗,要不是班長勞心費神,天天檢查督促,咱們班能屢次榜上有名嗎?可是這次就因張鴻這一組草未除凈,咱們火箭班的名號都被愛衛(wèi)會公布在了批評欄。大家說難道班長將他張鴻說錯了嗎?”
  氣得張鴻咬牙切齒,破口大罵,還接連用白眼翻他。
  而大家的同情心霎時卻被重新點燃起來,就都你一言我一語地規(guī)勸她:“班長,你就不要和張鴻計較了,再給他一次機會,罰他這一組重新來過?!?
  幾個關系好的女生還特意拿出衛(wèi)生紙為她擦干眼淚。
  自此之后,班上再也沒有人不聽她的話了。哪怕她再發(fā)脾氣,都一笑而過,沒有人放在心上。因為大家都是火箭班的學生,什么是火箭?就是素質(zhì)高、覺悟高、學習好嘛!何況她身為班長,也是身不由己,關鍵還是她的一顆公心令大家心悅誠服呀!
  由于他的表現(xiàn),為她挽回了尊嚴,還換取了大家的理解。這讓她很感動,加之平時倆人就配合得默契,于是她利用周日首次邀請他吃了頓便飯,以表謝意。
  地點就在紅鳳飯莊。飯莊裝修豪華,座無虛席。他第一次來這么貴氣的地方用餐。有點眼花繚亂,舉足無措。他以為隨便選個地方吃碗面就行。而她卻挑了個雅間,說是提前預定好了的,就拉開凳子讓他坐下。又示意服務員為他倆倒上清茶,并翻開菜單讓他點菜。他沒點過,就推讓給她,她于是熟練地點了幾樣:一盤麻辣豆腐,一盤尖椒肉絲,一盤蘑菇炒肉,一盤牛肉。并要了一小盆米飯。除了親自為他盛米飯外,還特意給他要了塊雞腿,并不斷催他多吃菜,見他有點拘謹,就親自夾菜放在他碗里。弄得他怪不好意思。
  飯桌上,他們邊吃邊聊,她總是滔滔不絕,見他一直寡言少語,還專門給他講笑話聽,逗得他差點將米飯噴在她臉上。氣氛寬松之后,他們聊了好多知心話。包括學習壓力大小及將來報考什么院校和專業(yè)等,她還談了自己的遠大志向:將來定要當軍人。說是她就羨慕那些女兵,你沒看幾年前國家主席大閱兵嗎?那些女兵,多神氣,個個英姿颯爽,霸氣十足,從那一刻起,她就很想?yún)④?,她認為這很適合她的個性和脾氣。
  這一點,倒把他驚著了,他始終認為,當兵本是男孩子干的事情。沒想到在她俊俏的外表下還有如此強悍的內(nèi)心。當她問他準備報考什么院校時,他說他還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當她又問他的愿望時,他說他還沒想好。其實,他的愿望很簡單,就是一家人天天能坐在一起吃頓便飯,享受彼此的關心就好了。不要像他父母那樣因三天兩頭吵架而離異就好。
  而他怎能將自己的愿望告訴她呢?說不定,他的這一愿望在她眼里根本就算不得愿望吧?而她家庭富裕,自小就在父母的呵護下和溫馨和諧的家庭氛圍中長大,她又怎能理解他這樣一個自小就因家庭窘困而隨時都有可能輟學的窮小子的迫切愿望呢?
  臨走時,令他驚訝的是,她竟沒付錢,而服務員也沒催,老板也沒要。這讓他很納悶。而她只笑著說:預定時都付過了。
  通過這次用餐,他發(fā)現(xiàn)了她好多閃光點,比如待人細心、性格爽朗、為人大氣等。這與工作中高喉嚨大嗓門的她判若兩人。而她的這些優(yōu)點也足以叫他感動不已。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人請他吃過飯,就連拋棄他的生母也從來沒這么關心過他。而父親一向嘴笨,除了給他說好好念書,吃飽穿暖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話了。他知道在家庭目前這種條件下,父親還能繼續(xù)讓他讀書,就是對他最大的關心了。而這種大的關心和肖逸的小關心不同。在他心里,其實像肖逸的這種小關心更能讓他感到溫暖,就像一個人第一次吃蜂蜜,那種甜蜜入骨的感覺,沁人心脾,叫人終生難忘。
  于是,這種甜蜜時時溫暖著他。就連她點的那四樣菜和雞腿也是他平生頭一次品嘗。而在平時,家里早晚除了就野菜腌制的漿水菜外,中午的下鍋菜還是野菜,野菜漫山遍野,俯拾即是。自小到大吃得他都反胃。因而這頓飯總叫他頻頻入夢,笑著醒來。
  不久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變了,總是有事沒事地想靠近她。一旦離開她,心里就像貓抓一樣難受。他知道自己已悄悄喜歡上了這個志存高遠而又叫他魂牽夢繞的姑娘!
  好在一點,他是他們班個頭最高的,長相也還算帥氣。有一次學校開運動會,他和她都作為運動員參加了開幕儀式。當他第一次打著紅色領帶穿上一身深藍色西裝入場的時候,全班的目光齊刷刷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說:葛厚,今天你帥呆了。就連她也嘖嘖稱贊,向他頻頻微笑!這讓他自豪了好一陣!原來穿上新衣服,自己也并不比城里娃差!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穿這么漂亮的衣服呢!只是這身行頭是借來的。
  運動會上,他分別拿了400米短跑冠軍和3000米長跑冠軍,還負責參加了400米接力最后一棒。每當他沖向終點的時候,耳邊總想起她帶領全班呼喊自己名字為自己加油助威的吶喊聲,伴隨著鑼鼓喧天,讓他渾身充滿力量,腳步生風!尤其是奔向終點身觸紅繩的那一剎那,能得到她的攙扶和夸贊,這讓他倍感甜蜜和知足!
  當他先后兩次登上領獎臺接受侯校長頒獎的時候,全班學生在她帶領下又一陣狂呼,那一瞬間又讓他感覺到了來自她的遍布全身的驕傲!
  由于他為火箭班爭得了榮譽,班主任李燕老師還特意用班費給他買了一身衣服,以資獎勵,就是他身上穿的那套西服。當時她讓他換上的時候,只說是為他特意借的。原來她早都知道班主任的用意。這讓全班同學羨慕不已。要知道,李老師當火箭班班主任多年以來,還從來沒有對誰有過這種獎勵?;蛟S是他的身世令班主任對他更加關愛吧!
  自此以后,他做事更加有底氣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妄自菲薄、畏首畏尾了。就連追女孩,他似乎覺得自己也有資本了。因為班里好幾個男孩女孩都在談戀愛,至于對象,有的是本班的,有的是外班的,也有的是外校的。唯獨他孑然一身。至于她有沒有,他不知道,但根據(jù)他的觀察,追她的男生不少,可都沒有成功的。
  于是他覺得自己說不定有戲??稍趺聪蛩戆?,卻成了一大難題。直接面對面告訴她,要是談工作當然沒有問題,而一旦要談及感情,他就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好像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了了。這可如何是好?那就寫信好了。
  于是,就利用午飯時間獨自一人坐在教室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寫了平生頭一封千余字情書,裝在一個信封里,密封好之后,就懇求她的閨蜜將信悄悄送給她。
  第二天,他收到了她讓閨蜜捎給他的回信。回信只有四行十六個字:“悉心備考/大學續(xù)緣/你我相識/終身不悔”。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边@句話讓他高興得半天都不敢相信,就連走路吃飯都帶勁,那學習就更不用說了。這也是她的叮囑呀。他豈能落于人后?
  為此,他曾拒絕了好幾名女生的情書。
  李立知道后,就罵他是個大傻瓜,為啥連送上門的菜都不吃呢?
  他說他和她約好,大學續(xù)緣。為了這一承諾,他和她必須得先考上大學?,F(xiàn)在心里有了她,他才終于找到了方向:他要和她報考同一所大學——中央軍校。
  “要追像肖逸這樣的女孩,你可得悠著點,不然陷得越深,傷害越大?!崩盍⒂侄撜f,“你可能還不知道他父母的身份。她爸人稱肖一刀,早年削的刀削面,比機器還薄,名噪一時的紅鳳飯莊就是她爸媽早年靠白手起家開的連鎖店?,F(xiàn)在紅鳳飯莊各縣都有,她父母早已不是當年親自下廚為客人做飯炒菜的小伙計小老板了,那名頭可以和肯德基媲美?,F(xiàn)在身價倍增,家資數(shù)百萬,已經(jīng)是青山縣的首富了?!?
  頓了一下,又洋洋得意地補充說:“當?shù)馗鹘缑鞫汲Hツ莾撼燥埾M呢!我和我爸就去過好幾次呢,見的都是大人物?!?
  “難怪那天她請自己吃飯那么慷慨呢!這就是她為什么不用付錢的原因了?!彼匝宰哉Z,似乎被李立一語點醒夢中人。
  “奇怪的是,她父母是紅鳳飯莊老板這一點,怎么從來沒聽她提起過?”
  “這就是她的可貴處。她出身富貴,可就是從不炫富。你看她的穿著打扮還不是和大家一樣,天天校服不離身。別看她成天大呼小叫、頤指氣使的,其實她最善良了。要是能把她追到手,紅鳳飯莊將來就是你的了,那么,你這一輩子啥都不用愁了,到時別忘了提攜兄弟一把呦?!?
  李立的話,他自然不會當真,尤其是將來當什么紅鳳飯莊老板,他想都沒想過。他喜歡她,也并不是因為她是什么大老板首富的女兒。純粹就是很單純地喜歡而已,別無其它。
  就這樣他滿懷信心地度過了高二。到了高三,復習更緊張了。他竭力投入到各門功課的復習中去,似乎對她的思念淡了許多。一切平靜如常。他和她在工作上還是緊密合作,似乎看不出因此事帶來的困擾和不便。她依然和往常一樣多買份飯菜端給他。就是開玩笑少了點,可能覺得彼此心意一旦挑明,反倒少了份自由自在吧。
  他自然沒放心上。說實話,她已經(jīng)幫了自己不少忙,不僅經(jīng)常幫他解決學習上的疑難問題,還時常多打一份飯菜給他,總說她飯量小,吃不完,想讓他幫忙解決一下,不至于白白倒掉。起初,他還真以為她吃不完呢,時間一長,才明白,這是她有意在幫他,而又為了不傷他自尊,才如是說,可謂用心良苦呀!
  自從李立說明了她的家世,他知道他和她距離太大,這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嘛!李立說得好,與其想入非非,還不如腳踏實地、面對現(xiàn)實比較好。
  為此,他終于想通了。雖然他和她不能像正常少男少女那樣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但畢竟她心里有自己,這就夠了。何況在這高考的關鍵時期,哪有時間去談情說愛呢?至于將來怎樣,那就順其自然吧!不管她將來愛不愛他,反正他對她的愛不會變。除非她先變了心。
  何況情況還不是很糟,至少現(xiàn)在他還和她在一起工作,一起學習,還能看到她,感受到她的真實存在,這就足夠了。
  班主任李老師不是勸誡過大家不要沉迷于早戀嗎?并一針見血地說早戀如同青澀果,摘之可惜,食之酸澀。還說只要考上了好大學,什么樣的對象找不到,什么樣的好生活享受不了呢?如果你真的愛他(她),那就將這份愛封存起來,藏在心底,化作動力,考上你心目中的名校。到那時,你再回過頭來看這份愛情,到底要不要繼續(xù)。
  說不定她這么做就是受了李老師的影響。說不定李老師也找她談過話呢。他和她平時雖然沒有過親昵行為,但畢竟她對自己的關心,是個人都看在眼里的。班主任豈能不知?而她最聽班主任的話了,何況她還是班長,也是身不由己呀!
  他覺得班主任的話很在理。于是,他決定全心全意為高考奮力一搏,不僅為了自己的愛情,也為了含辛茹苦供養(yǎng)他讀書的父親。
  就這樣,不知不覺距離高考僅剩下不到一月。他卻發(fā)現(xiàn)她情緒有點異常。不再對人大呼小叫了,似乎性情大變,整個人瞬間變得沉默寡言起來。這讓他擔心不已。吃飯時間,也不見她吃飯,更不用說替他多買一份飯菜了。他找她好幾次,她都避而不見,于是便四處打聽,聽閨蜜說,她也不知道出了啥事,上課老走神,回到宿舍,不是蒙頭睡覺,就是嗚嗚大哭。
  再后來,一個開著寶馬車的中年男人來到了學校找到了班主任。此時班主任才從中年男人口中得知他的女兒肖逸被人打了。打她的還是五名女生。班主任不敢懈怠,經(jīng)過詳細調(diào)查盤問,原來領頭鬧事的女生竟是張欣。這讓人大惑不解。班主任便將張欣的檢討書拿給肖一刀看。上面陳述了打架的主要原因是她愛上了葛厚,而葛厚卻喜歡肖逸,為此還拒絕了自己的一番癡情。如果沒有肖逸,葛厚肯定會愛上她的。是她肖逸奪走了葛厚對自己的愛。于是她便利用張鴻對她的愛,讓張鴻聯(lián)系了外班四名女生為她保駕護航。于是趁中午放學吃飯的空當,便將肖逸一人堵在教室,五個女生你一拳我一腳將肖逸打了一頓。而張鴻雖未動手,卻充當了幫兇的引薦人。
  葛厚這才想起幾個女生給自己寫情書的事來。他隱隱約約記得是有這么回事。
  張欣家長還當著肖一刀和班主任的面大罵張欣恩將仇報。由于肖一刀的寬宏大量,張鴻及張欣等五名女生在深刻檢討和道歉之后,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而當葛厚聽說此事之后,卻無法原諒張欣、張鴻。于是便在高考完后將張欣張鴻二人狠狠教訓了一頓。
  他原以為這件事就會隨風而過。
  正當他手捧中央軍校錄取通知書高高興興來到紅鳳飯莊向肖逸報喜的時候,肖一刀卻說肖逸住了院。醫(yī)生說多虧送來及時,要不然流血過多會有生命危險。他趴在病床前,看著面無血色的她,失聲痛哭。尤其是看到她左手腕上纏著滲出血的繃帶,讓他情不自禁聯(lián)想到了電視劇中女主角割腕自殺的情景。但又一想,似乎不大可能,要知道她是多么堅強,當他面臨生活窘境的時候,她總是笑著鼓勵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于是,他就哭求醫(yī)生,醫(yī)生說,就是割腕自殺,是她父親開車送來的。衣服上、車子上到處是血,挺嚇人的。
  他又問肖一刀,肖逸為啥要自殺呢?肖一刀說他們也不知道。說她上午領完中央軍校錄取通知書回來后就興高采烈地喊著要出去逛。沒想到下午逛回來就像丟了魂一樣,不吃不喝,叫門也不開。我們擔心遂將門撞開,這才發(fā)現(xiàn)她做了傻事。
  他突然想起來肖逸有記日記的習慣。于是就說:“叔叔阿姨,你們翻翻她的東西譬如日記之類,說不定能從中找出端倪?!?
  肖一刀恍然大悟,就和妻子四處搜尋。果然在床頭柜里找出了一個小日記本。一段文字映入眼簾,讓肖一刀夫婦傻了眼。他奪過一看,毫無二話,只說這件事包在我葛厚身上,你們只管照顧好肖逸就行。
  于是他便在家找了把銹跡斑斑的匕首,在石頭上磨了兩下就揣在身上,找到了張鴻。張鴻見他怒目圓睜,面帶兇光,早嚇得渾身哆嗦,連連告饒說:“都是我的錯,再也不敢了。”
  他狠狠地說:“有本事沖我來,為什么要傷害她?”
  “當時我惹不過你,由于在氣頭上,就只好拿你女朋友出氣了。剛一完事,我就后悔了?!?
  “現(xiàn)在后悔遲了?!?
  話音剛落,就只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隨后,他便主動向青山縣公安局自首了。公安問他,為啥要殺張鴻?他說他該死。公安又問,到底有啥深仇大恨,竟對同學下此狠手?
  他說他是強奸犯。公安問,強奸了誰?他說,只要你們不去打擾那位受傷害的姑娘及家人,我就交代。
  公安說,可以考慮。
  于是,他說那名女孩叫肖逸,是肖逸自殺前將真相寫在日記里的。
  公安經(jīng)過和搶救過來的張鴻核實,張鴻做賊心虛、供認不諱。而公安也信守承諾沒再打擾肖逸一家。公安還向他道喜說,張鴻沒死,只是前胸受了點傷而已。不過張鴻至少要蹲兩三年監(jiān)獄。多虧刀口不深,否則他就會被判重刑。還說幸虧肖一刀多方求人打點,否則他哪能那么幸運只被勞教一年呢。
  一年恍如隔世。等他出來的時候,早已物是人非。
  等他回家的時候,父親似乎更老了。父親說這一年來,多虧一個叫肖逸的姑娘每月寄錢回來,不然他都不知道日子怎么過。說她去外地上大學了,還特意給他留了封信。他打開信眼淚就撲撲地下來了。信中說:好好活著,忘了她吧。雖然不能與他大學續(xù)緣,但能愛上他,她終生不悔。
  他再次來到了紅鳳飯莊。一打聽,老板卻姓譚。譚老板說一年前,肖老板便舉家遷到外地了,至于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走之前便將這家飯莊賣給他了。
  他也不知道干什么事好。譚老板聽說他叫葛厚,就說,肖老板走之前特別叮嚀,說要是一個叫葛厚的小伙來這里,就讓我特別關照,讓他留在飯莊當個小伙計。
  他無處可去,還得照顧年邁的父親就只好答應了。
  他聽從她的話,要好好活著,重新開始。
  當他和譚老板正談話時,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個清亮溫柔的聲音:“哥,喝茶。”
  他把頭揚起,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大約一米六七的個頭,紅紅的嘴唇,圓圓的臉蛋,高高的鼻梁,有著一對會說話的大眼睛,身著一件粉紅色工作服和藍色牛仔褲,格外精神地站在他跟前,看的他都驚呆了。因為她太像肖逸了,不僅長得像,就連肖逸平時在家的穿著打扮都像。
  沒想到她依然不慍不火再次輕柔地叫了聲:“哥,喝茶?!?
  他這才回過神來說:“好,謝謝你!”
  于是她就笑著走了。從他見到這個女孩第一眼開始,就對她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忘的印象。第二天上班,她一會幫他熟悉菜單,一會給他指認衛(wèi)生區(qū)域等等。就這樣一直持續(xù)了一個多禮拜,他就發(fā)誓一定要娶到這個女孩。因為她對人體貼、照顧,就像肖逸平時對他一樣。從此他就隔三差五地請她吃飯、幫她干活,她要啥,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給她買,她認為這是上天在憐憫她,又把另一個肖逸送在了他面前。
  后來才得知她叫肖蓉,從外縣來這里打工剛剛半年。他說怎么會這么巧,難道她真的是肖逸的同胞姐妹嗎?可是也沒聽肖逸說過呀。不管三七二十一,權當她是肖逸好了。
  有一天,他請她吃火鍋,他倆從戶縣人民路十字打車去展紅路十字的一家四間兩層的29元自助火鍋店,倆人就坐在二樓的右墻角邊吃邊聊,連喝酒帶吃菜,吃的正高興時,他悄聲問她:“你能做我女朋友嗎?”
  她說:“你說啥啊?我沒聽見?!?
  他又小聲對她說:“想讓你當我女朋友,可以不?”
  這是他在飯桌上冒著被她挨罵的后果問她的,也是他趁她喝得半醉半醒時壯著膽問她的話。
  她卻回答說:“讓我再想想吧!這事不能急?!?
  他見她喝醉了,也就不吃了,索性就帶她回到了自己獨自租住的房間休息。由于睡的問題成了一大難題,于是在給她醒了一會酒后,才叫醒她送她回去。第二天上班點完到后,她給他手中塞了一個小紙條,他拿到一邊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我同意咱倆交往。
  看到這句話,他心里高興的都不知道干什么了。從這天起,他倆就好上了,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如影隨形。而他也把自己每月2000元工資幾乎全都花在了她身上,每周購物是家常便飯。只要她在商場看中什么衣服褲子首飾之類,他就忙著在柜臺付賬和充當提貨員。大包小包掛了他一身。
  在交往的過程中,他才逐漸發(fā)現(xiàn)她脾氣特別暴躁,幾乎沒有人敢惹她,別人一句話沒說好,她就可以和人家打起來。這一點也有點像肖逸發(fā)現(xiàn)同學沒完成任務時大發(fā)雷霆的樣子。
  前段時間,他父親不幸出了車禍,家里一下子陷入了癱瘓。為了照顧住院的父親,他多半年沒去上班。
  而在這大半年時間里,她除了飯莊里缺服務員給他打電話求他幫忙外,其余時間就連一個電話都未曾打過。
  就在前天,他還特意打電話給她,當電話接通時,她卻陌生地問道:“喂,你是誰呀?”
  他笑著回答說:“我是葛厚?!?
  她“奧”了一聲,就又嚴肅地問,“打電話有事嗎?”
  他就笑著對她說:“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
  她說:“能。不過,我現(xiàn)在忙就先掛了啊?!?
  話音剛落就掛了電話。第二次、第三次打電話就不接了,到昨天晚上他還打給她,她又掛了電話。不到二分鐘卻回了個短信說:葛厚,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咱們就當不認識。
  當時他看到這句話,方才如夢初醒:想當年他在紅鳳飯莊上班對她那么好,重活累活全都替她干,除了每天請她吃飯外,還心甘情愿給她購物,一聽說父親癱瘓了,就嚇得躲得遠遠的,這是我心目中的肖蓉嗎?
  而他心目中的肖蓉卻是肖逸。他知道她不該把肖蓉當成肖逸。肖逸已經(jīng)遠離他而去,他只有在心里默默祝福她幸??鞓?,千萬不要像他一樣遇到肖蓉那樣脾性的男人就好。
  他現(xiàn)在什么都想明白了,什么最真實,只有父親。盡管父親癱瘓在床,吐字不清,可他還是感覺父親最親切,最可靠!
  看著《青澀果》欄目劇,再想想他自己,他頓覺那個19歲小伙就是他自己。一樣的癡情,一樣的傻!難怪李老師說青澀果摘之可惜,食之酸澀呢!
  他以前是在為別人活著,現(xiàn)在要好好地為父親活著:他要好好努力,定要讓父親安度晚年。不為別的,就為了肖逸的那句話:好好活著!也為了讓青澀果更加成熟!
  2014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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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青澀果》添加時間:2025-05-23;更新時間:2025-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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