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如血。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到的這片楓林,但是他走了好久都沒有看到盡頭,甚至,他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只是總有一種味道在引領(lǐng)著自己向著前方走,那種味道很淡,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這香味似乎已經(jīng)不屬于這片楓林。但是,那是一種酒香,所以,他要繼續(xù)往前走,所以,他要走出這片楓林。
周爾,一個釀酒師。從七歲開始釀酒,直到現(xiàn)在,已然十一年,所有的人都知道,周爾的酒是最醉人的,但是卻也是最綿醇的,讓人喝著欲罷不能,看著別人喝著自己釀的酒,或喜或悲,或哀或怨,周爾卻只是笑著看著,因為他還沒有釀出一種讓自己醉的酒。那種讓自己醉的酒,他釀不出。
于是,終有一天,他穿著簡單的長袍,腰間掛著陪了自己十余年的酒葫蘆,帶著周遭人們的牽掛,或者更多的是對自己的酒的懷念,帶著一身的酒香,帶著一身的灑脫,帶著滿心的期許,第一次走出了那個小山村。
走走停停,直到他來到了這片楓林。聞到了那種香味。他知道自己定然要尋到這味道的源頭,這是……命運。
聞到那味道的時候,他便聞到了命運,釀酒師,終是要為酒而生。
無數(shù)個岔路口之后,終于,楓林到了盡頭。
樹林的盡頭是一棵樹,一顆青梅樹,樹下有一間小屋子,門前無人,只有著一個菜園,還有幾只家禽,簡單,卻是農(nóng)家味道剛剛好,不盈不缺,加上房內(nèi)卻傳來了濃濃的酒香,足以讓周爾感到親切。
屋里隱隱還有著簡單的曲調(diào)傳來,聽來,是個女子。
終究還是沒忍住酒香的誘惑,他走上前去,輕叩門環(huán)。
歌聲驟停。少許,便有人開門引客。
干凈的臉,些許汗珠掛在額頭,頭上蓋著一方布帕,青衣短褂,似是彼此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酒香,于是,一個未請,一個自入。甚至沒了介紹。
周爾自斟了一碗喝下,一股比之前自己聞到的濃厚許多的香味入鼻,更重要的是一種清新的感覺入心,一股帶著絲絲甜純的細流入胃,壓壓舌頭,才發(fā)現(xiàn)仍有一絲青澀留在嘴中,但是確實掩飾的極好,想來是釀酒的人下了功夫,在這一刻,他頓時覺得自己這些許日子在這楓林中繞來繞去,終究是沒有白費,甚至自己選擇走出最初的村子的選擇也有了意義。
此酒名叫青梅靈。女子不問自答。
周爾會意,笑著點頭。
周爾第一次醉了,至少他覺得,自己醉了,甚至醉了之后還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什么記不真切,卻是滿滿的青梅靈的酒香。
不知過了多久,周爾醒來。卻是發(fā)現(xiàn)自己仍舊在那片楓林,但是卻是沒了那青梅靈的酒香傳來告訴自己該往哪兒走。于是,他開始在這片楓樹林中尋找著出口。月余,方找到原來的路線,重新來到這間小屋。
但是卻是酒香不知何處去,青梅依舊笑秋風。
難道終究是青梅一夢嗎?周爾想著,但是為什么又真的會有這樣一間小屋,和這棵青梅樹。卻唯獨少了那釀酒的人和回味無窮的青梅靈。
他沒有再繼續(xù)往前走,住了下來,卻不曾想一住便是六年。
六年間,他只做了兩件事:一便是等著那個女子回來;二便是開始嘗試著釀造青梅靈。
六年間,他釀了好多自己的青梅靈,卻是再也沒有醉過。漸漸地,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因為在懷念那種酒香而在等待,還是僅僅是因為想再喝一次真正的青梅靈而固執(zhí)呢?似乎,他開始懷疑,自己曾經(jīng)認為的命運,并不是自己的命運。
六年后的某天,他第一次沒有喝醉但是卻入夢了。
夢里是一片海棠紅。
夢里依舊有一間小屋,但是他卻一眼就看到了,甚至看到了小屋的前面大口喝著酒的一個壯漢,在對著自己笑,當然,也許只是因為去往了自己的酒鄉(xiāng)。
當然了,讓他覺得很直接的還有一點,就是撲面而來的酒香,那種凜凜散發(fā)出的沖擊,那種香味似乎注定會讓自己再醉一次。
他也選了最直接的方式,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去迎合這種酒香。壯漢安靜地從身后拿出一個碗,倒?jié)M了酒,又開始對著他笑著。
周爾,回之一笑,端起來,大口喝完,然后未作表態(tài),壯漢繼續(xù)倒?jié)M,周爾喝光,不曾品,不曾評,只是喝,只求醉。一個倒,一個喝,一個醉,一個繼續(xù)醉。
周爾又一次醉了,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身邊有一個大酒缸,當然,還有那個斟酒自酌的壯漢。
這酒,名叫海棠笑,是我這輩子釀的第一種酒,也是唯一一種。壯漢似是知道周爾醒了,自顧地說著。
周爾并未接話,于是壯漢繼續(xù)說著,你可以走了,我想,這酒已經(jīng)不能再醉你第二次。
這是我第二次醉,卻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
然后他起身離開。
不曾回頭,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回頭的時候那片海棠紅,那個小屋,那個酒缸,那個壯漢還在不在。因為——
他開始有些疑惑了,開始懷疑自己這次是再一次入夢呢,還是那六年間便從未醒來過,直到聞到這海棠笑的香味之后才醒過來,然后喝下了這海棠紅之后才再次入夢,那現(xiàn)在到底是醒了呢,還是仍舊在夢里?抑或者是在一個一直就沒有醒的夢里,再一次入夢呢?
繼續(xù)走著走著,他晃了一下腰上掛著的兩個酒葫蘆,一大一小,小的是自己的,里面裝滿的是自己最后釀出來的青梅靈,大的是壯漢的,最后留給了周爾,里面自然裝滿了海棠笑。喝了一口海棠笑,他自顧地笑著,他知道這酒不難釀,但是自己卻釀不出來,因為自己的笑容,不如這酒,自己的灑脫,不如這酒。更不及那釀酒之人。
不多久,周爾來到了一片樹林,春末時節(jié),樹林開始蔥郁,陽光很少直射下來,走到樹林的深處的時候,在一塊空地上,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老者,席地而坐,不言不語。
周爾也學(xué)著在老者右邊坐下,并未說話。只是打開了酒葫蘆,遞了過去,很自信,因為他聞得到一種陌生的酒香,從身邊的老者身上滲出。
老者接過來,醇厚喝了一口。
青澀有余,綿醇不足,當是秋時青梅煮酒,當為中品。
周爾打開第二個葫蘆,換下前一個葫蘆。
老者依舊只喝一口。
入口霸道,入喉如流,入體如割,初嘗極佳,回味不足,當屬上品。
第一口是我自己模仿他人所釀,卻是未得精魂,我煮了六年,卻是煮不掉這份青澀,試過黃梅,卻是連最初熟悉的味道也沒了。第二口則是別人所贈,的確是剛勁有余,卻是回味不足,受教。
周爾起身,深作一揖,繼續(xù)前行。
又是不知多久過去了,周爾一路收集能讓自己滿意的釀酒材料,卻是數(shù)年從未出手釀酒,甚至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喝酒了。
一直到有一天,再一次走到了一片樹林。
那里有一個村莊,和自己曾經(jīng)住過的村莊很像,這一次,他看到了村口有兒童在嬉鬧,唱著有些熟悉的歌謠,玩著曾經(jīng)熟悉的玩具,周爾知道,他有些想家了。
他找了一處空地,簡單地打了一個茅屋,住了下來,時隔多年,他開始再一次釀酒。
在酒成的那一刻,周爾抬起頭,看著周圍的景色,似乎和自己之前看到的有些不同了,在那一刻,似乎春天一下子過去了,一聲蟬鳴傳來,似是一下子,周圍充滿了活力和熱鬧,有花香,有鳥叫,有蟲聲,有人語,有花紅草綠,有風吹云動,有陽光貪露,也許自己一直都在一片熱鬧中,只是自己一直都不曾關(guān)心到,也許,酒成的這一刻,之前的所有夢都醒了?
喝了一口自己的酒,周爾知道此酒醉不了自己,卻是讓自己放不下,此酒,不當醉。
此酒,當品。
周爾覺得,似乎明白了一些,在過去的時候,自己一直都在一個又一個的夢里穿梭,但是卻從未醒過,曾經(jīng)的歲月場場終究只是夢,皆是過客翩翩散天涯。在那些夢里,自己忘記了周遭的熱鬧,只會遇見自己想遇見的人,看不到那飛鳥,看不到那游魚,看不到那結(jié)網(wǎng)的人,看不到那捕魚的人,看不到這世界,即使看到了一片楓葉紅,或者是一片海棠盛,一片無盡的青木林,但卻是都只有單一的一種顏色,單一的一種人,甚至單獨的一個人,因為,自己的夢里,自己尋酒,只為醉,卻從不為品,原來,酒,終究不會是自己的宿命,自己此生不可無酒,但卻是不會再為酒所醉。
此酒,名曰驚夢。
——作文培訓(xùn),閱讀寫作培訓(xùn),提升語文閱讀寫作能力,就來易優(yōu)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