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是第三派
作者：馬文
一
剛吃了晚飯，大隊的喇叭就響起來：“社員同志們，社員同志們，馬上到隊部集合，有重要精神傳達，有重要精神傳達！”一連播了幾遍。
小寶對奶奶說：“奶奶，大隊開會哩。”
奶奶對小寶說：“我耳聾眼花的，你去替我開吧?！?
小寶倒是很樂意，一來明天是星期天，作業(yè)可以放到明天做；二來說不定小莉也可能參加會，可以見到她?，F(xiàn)在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和小莉在一起有一種愉快的感覺。
大會是安排在飼養(yǎng)員住的那三間堂屋里，屋里有兩個鍋灶，灶下火光閃爍，鍋里煮著熱氣騰騰牲口料。附近還聽見馬不耐煩地打著響鼻嚼草聲音，牛大聲的喘著氣在抗議干擾的聲音，門外有狗仗勢欺人的叫喊聲，一只小貓驚惶地喵喵叫著沿墻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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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兩個大鋪上鋪著蘆葦編制的席子，早來的人都搶炕頭，往那里一歪，熱乎乎的別提多舒坦了。等到先來的人陸續(xù)坐滿了炕，后來的就只能在地下找地方了，搬個木墩坐著的，蹲著的，站著的，各隨其便。
年輕小伙子抽著煙卷，怪聲怪氣地議論著姑娘；上點歲數(shù)的男人就嘿嘿的笑，互相交換著煙袋；大姑娘和小媳婦則低著頭打毛衣、拉鞋底子，不時偷眼看看其他人，抿著嘴笑。小孩子占據(jù)炕上一角，興高采烈地看著熱鬧。小寶坐下后，心不在焉地聽小胖子講笑話。眼光卻斜瞄著門口，心想：小莉會來嗎？
小莉終于跟著媽媽走進來，她一頭如墨的黑發(fā)散在身后，紫色的蕾絲線將一束發(fā)懸在耳側，紅色的襯衣外是一件方格的白色小禮服，穿著花邊折疊裙子，顯得更漂亮了。 蘇州語文閱讀寫作培訓課程推薦，<a http://www.zequeka.cn/miniform/type_1.html>蘇州中小學語文閱讀寫作培訓</a>
小寶興奮起來，比手畫腳地大聲嚷嚷起來。小胖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怎么剛才還死氣沉沉的小寶突然變了個模樣。
隊長看人也來得差不多了，就站起來威嚴地敲敲桌子，吆喝道：“靜靜，靜靜，開會了?！彼m然只四十剛出頭，卻早已兩鬢飛霜，瘦削而蠟黃的臉上皺紋密布，青筋暴露的雙手長滿了硬生生的繭皮。他講的每一句話都愛拉著長音說“昂——這個、這個——”，以顯示自己的身份。
靜下來后，隊長開講：“昂——這個這個——”。他首先如數(shù)家珍地安排好明天的活計，百十號人明天應干的活一個不落的分派停當，哪塊地該種什么了，哪塊地該除草了，該施肥、打藥了，大車該拉什么了??????頭頭是道，滴水不漏。說完后嚴肅地一轉話題：“昂——這個這個，下面我傳達上級重要精神?！? 易優(yōu)作文網(wǎng)名師改作文（http://www.zequeka.cn/jiaoshoulanmu/ ）
會場靜下來，大家洗耳恭聽。
原來1966年5月16日，《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關于開展無產(chǎn)階級文化革命的通知》發(fā)布后，“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各地開展批判“三家村”、抓“小鄧拓”、“斗黑幫”，開始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公社也開展了揭蓋子、抓“黑鬼”、“政治扒手”、斗走資本主義的當權派的斗爭。
他用青筋暴露的手一揮，布置說：“我們是郊鄉(xiāng)大隊，也不能落后。公社要求，以后每天早晨，全家男女老少，包括病人，只要能坐起來，都要手拿毛主席語錄本，面向毛主席像，向毛主席請示一天該怎么生活，怎么做事；晚上再匯報一天做了什么，做得怎樣，有什么問題。”
小寶大聲說：“拉屎、尿尿、做游戲也要請示嗎？”大家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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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尷尬地說：“這個這個，我看不必要吧?！?
隊長繼續(xù)說：“這個——這個——，上級指示，要砸爛四舊。”
小寶說：“我四舅在我姥姥家，怎么去砸？由我表哥去砸好了?！贝蠹倚ζ饋?。
隊長急了，忙解釋：“四舊就是代表老封建的東西，誰家門樓上刻的花花草草、神啊鬼啊的，都砸掉。用鱉做的門檻石也要砸掉，灶王爺、宗譜、老書、老錢、老畫都燒了。麻將更不行。大家回家旮旮旯旯的都找找，要叫紅衛(wèi)兵翻出來可要你的命?！贝蠹医活^接耳地說：“如今搞什么名堂，那些是老祖宗留的，也成了罪？”“一朝天子一朝臣，秦始皇不是也燒過書？”......
隊長繼續(xù)說：“上級說：封建主義不要，資產(chǎn)階級那一套也不行，今后不許留長發(fā)，不許燙頭，不許扎長辮子，一律剃成紅軍頭。留齊耳短發(fā)，戴紅軍帽?！? 易優(yōu)作文批改系統(tǒng)，易優(yōu)作文打分、易優(yōu)作文評分評價 <a href=http://www.zequeka.cn/jiaoshoulanmu/>易優(yōu)作文批改</A>
小寶說：“我奶奶也要留紅軍頭、戴紅軍帽嗎？”下面又笑起來。
“當然啦?！标犻L猶豫了一下說：“我看老頭老太太沒必要，我問一下上級吧。不過不能穿奇裝異服?！?
“什么是奇裝異服？”小胖子擺弄著自己的破布衫說：“衣服破了是奇裝異服嗎？”
有人高喊：“你那叫高檔服裝?？夏岬洗┑木褪撬??！?
“昂，這個——這個——，喇叭褲、高跟鞋、折疊裙等都是奇裝異服?！标犻L解釋。小寶看了小莉一眼，見她默默不語。滿臉不高興。心里非常氣憤。
他反駁說：“女孩子穿裙子是天經(jīng)地義，怎么是奇裝異服？”
隊長沒理他，繼續(xù)說：“昂，這個——這個——，另外公社各村醞釀著改成革命村名。我們馬莊也不能落后呀?，F(xiàn)在大家可以提建議，我說‘開始！’大家可以舉手發(fā)言提建議，開——”
小寶馬上舉手，同時站了起來，準備說話。
隊長生氣地說：“這位小學生太著急了點。我始（屎）還在口里，你怎么就搶了?！?
小寶調侃說：“我以為你‘屎’已出口，誰知還在嘴里含著?！贝蠹液逄么笮?。隊長只好尷尬地說：“你有什么建議？”
小寶諷刺說：“我看馬莊改成馬克思莊好了，沒有比這更革命的了?！?
有人笑著調侃：“附近的毛莊改成毛澤東莊好了?！?
隊長居然說：“可以考慮嘛。”
退休的教書先“孔已己”慢條斯理地說：“非也非也，盛名天下，其實難副。馬克思是世界領袖，毛澤東是中國領袖，用他們的名命一個小小的村莊是大材小用也。豈敢豈敢?！?
隊長強詞奪理地說：“那起碼我們要注意我們的名字里有沒有反動的內(nèi)容。小胖子，你的大名不是叫馬紅陽嗎？這就不太合適?！毙∨肿訃樍艘惶?：“為什么？”
隊長說：“全國人民都在歌頌紅太陽毛主席，你的名字連在一起，是罵【馬】紅陽，這不是反動內(nèi)容是什么？改改名字吧?！?
大家對他牽強附會嗤之以鼻。小寶說：“隊長，你的名字也要改改?！?
隊長一愣問：“為什么？”
小寶解釋道：“你不是叫馬向黨嗎？全國人民都一心向黨，你卻罵【馬】向黨，不也是反動內(nèi)容嗎？”
大家哄堂大笑。隊長啞口無聲，無言以答。臉憋得通紅，只好祭出中國的第一“國粹”——吐痰。只見他朝地下狠狠地吐口痰，氣急敗壞地說：“馬小寶，我聽說毛主席反對‘興兒上學’(形而上學)，大概因為興兒太調皮，你這么調皮，也別去上學了，學會了抬杠，不如回家干點農(nóng)活，別再犯錯誤了?！?
小寶譏笑道：“毛主席反對的是興兒，可我是寶兒。他可沒說過反對寶兒上學?！?
隊長無可奈何，尷尬地說：“好了好了，這個問題先放放，上級讓我們派個人去學忠字舞，希望青年人主動報名，學好后，回來教大家?！?
有人說：“咱村馬小莉舞跳得那么好，還用學嗎？”
隊長說：“這忠字舞和一般舞不一樣，要帶著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無比熱愛的感情去跳，我們派個孩子不合適?！?
有人喊道：“我進城看到過跳忠字舞，跳舞的人不分男女老少，以《大海航行靠舵手》、《敬愛的毛主席》、《在北京的金山上》、毛澤東語錄歌等伴唱?！?
站起來邊比劃邊說：“跳時要右手高舉紅寶書，左臂曲于胸前，手心向上，雙腳立正，左腳隨節(jié)拍上下踏動，右腿膝蓋一屈一直，雙手隨節(jié)拍向右上方反復托舉。動作簡單固定，不能隨便改動，否則是對毛主席不忠?！?
隊長高興地說：“好啊，我們已有人走到前頭了，那就派你去吧?！?
二
星期天早晨，馬小寶坐在院子石板上發(fā)呆。看雞子覓食，一只大母雞，率領著一群小雞，左啄啄，右刨刨，到處找食。小雞們有時左顧右盼，有時和兄弟打架，還有時用尖尖的嘴啄地。找到食后，就咕咕地招換小雞。小豬崽圈里看著雞們，賭氣地哼哼。
小寶煩躁地想，小莉因為昨天隊長把折疊裙說成奇裝異服很不高興，如何讓她開開心呢。他突然想到小莉愛好釣魚，在學校說起別人釣魚，總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我從小跟叔叔到池塘釣魚，釣魚的東西一樣不少，何不約她去釣魚。
想到此他站起來，邁著矯健的步子，哼著歌向小莉家走去。他知道，如果從大門去，小莉媽不一定同意她去，于是決定繞到屋后。
他七轉八轉，穿過一條泥濘的小道。走到小莉家后面，翻過一道矮墻。他躡手躡腳地來到小莉住的屋后。在一扇窗前停下。透過窗簾，可以看到晃動著小莉模糊的身影。四周萬籟俱靜，他仔細聆聽里面的聲音。開始有母女倆對話的聲音，小莉說：“隊長說，折疊裙也是奇裝異服，太氣人了！”媽媽說：“他是在趕形勢。”
他本想離去，幾經(jīng)徘徊，幾經(jīng)躊躇，一個念頭揮之不去：她雖然愛釣魚，但她媽會擔心她的安全，不一定同意她去。一定要等到她一人時再告訴她。
他只好手枕著后腦勺先躺在草地上等著。
等了一會，聽到她媽媽離開的聲音，他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敲敲窗戶。只聽窗戶“吱”地一聲開了，一個熟悉的腦袋探出問：“誰？”小寶用手指放在嘴上發(fā)出“噓”的聲音，小聲說：“是我。”
“有什么事嗎？”
“你愿意去釣魚嗎？”
“釣魚？好啊。我告訴媽媽一聲，你在屋后等我。”
不一會，小莉走過來。二人一起到小寶家拿出個小箱子。
小寶說：“箱子里面叔叔放的有魚線、魚鉤、魚竿、小背兜等魚具，我們先去挖蚯蚓吧?！?
于是二人拿著小鋤頭走進菜園挖蚯蚓。
來到菜園，小莉說：“咦？翻出的土塊怎么會動？”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蚯蚓已爬出了半截。她高興地將蚯蚓拔出，放進罐子里。
小寶說：“剛下過雨不久，蚯蚓最好抓，不用挖土，它自己就跑出來，我們只拿筷子撿就可以。”
他們忙著在房前屋后抓蚯蚓，一會兒工夫就抓了好多。雨后的蚯蚓全身通紅、發(fā)亮、粗壯，就是味道很臭。小寶讓小莉躲得遠遠的。他自己拿了一把六七十公分左右竹子，把蚯蚓抓起，從中繞一個環(huán)綁在竹子上，速度很快，一會兒功夫就綁十幾根，每根竹子上大概綁二三十條蚯蚓，然后背著個小背兜和小莉一起來到了河邊。
魚池在大路旁，路東是條流水壕，有簡易木橋在壕上，魚池在壕東邊，東西長，南北窄。他們背起魚具，沿著池子西頭的小路走去。路高低不平，全掩蓋在草叢中，野草齊腰高，早晨的露水掛在草葉上，一碰一身濕。他們挑了個平緩的淺灘。一人選個位置就放下魚具，坐在石凳上準備開釣。
他對小莉說：“瞧我給你變個把戲?！?
小寶把六節(jié)竹竿節(jié)首尾旋轉，接在一起了，兩根3米多的漁竿轉臉間就變出來了。漁竿拿在手里很輕，通體墨綠色，彈性非常好，手腕稍一抖，竿尖就上下抖個不停。漁線用做木活的墨盒線，線比桿稍短一點，一根墨盒線有點粗，小寶把它分成兩根，另一根給綁在小莉那根漁竿上，魚鉤是用小號縫衣針做的，原來他在家拿到棉油燈上烤軟，趁熱握彎，鉤尖朝里，然后拿到冷水中浸一下綁在漁線上。
二人開時釣魚。只見他們同時把魚線甩了出去。一聲不吱，各自垂釣。
一會兒工夫，只見小寶手腕一抖，一條小甲魚就被帶出了水面，小莉照貓畫虎，也急忙提起竿來，卻空空如也，只有蚯蚓在鉤上蠕動。
小寶說：“你別急，桿別亂動，有手感了再提桿”。
“什么是手感呀？”
“就是水里有個東西在扯你”
“水里有東西扯我”小莉恐懼的看了看四周，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小寶靠近。
“不是有人在扯你，是魚在扯你?！毙毿Φ?。
“魚在扯我？”看著小莉一臉迷茫的樣子，小寶說：“你注意看我的魚竿尖?！彼J真地盯住小寶的竿尖，眼睛瞪得大大的。稍刻，只見竿尖微微顫動，突然一個有力的下頓，就在此刻，手腕一抖，一條小桃花瓣魚跳躍著離開了水面。
“看見了吧，竿穩(wěn)住，別亂動，線蹦直，不彎曲，魚一動，你就提?！?
小莉照著他的話釣起魚來。一會兒工夫，手上真的感到有東西在扯，于是大喜，她雙手朝后，使出吃奶的勁兒猛一提竿，只聽砰的一聲，仰面朝天摔在地上，竿上只有半截線在空中飄蕩，小寶趕快過來扶起她。
“是不是魚太大了，把鉤墜住了?！?
“不是魚太大了，是你的鉤掛住水草了。”小寶接著說：“提竿的時候，要先用手腕抖一下，掛住水草拉不動。釣住魚能活動，然后斜提桿，別猛提，既要穩(wěn)，又要用力。”小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果然，正當她心急猴煩的不耐煩時，一股力道從手中傳來，這次她不再猛提，而是往斜里一拉，感到魚上鉤了，于是用力一挑，一條大拇指粗的泥鰍活蹦亂跳的被拉上岸來。
“我釣上魚了，我釣上魚了！”小莉興奮的大叫，這可是她生平釣上的第一條魚呀！小寶似乎不大高興：“吵什么，大嗓門把魚嚇跑了還釣什么？”她只得閉上嘴。
她又把魚竿甩出去，見魚竿的浮子猛的下沉了，說時遲那是快，迅速抬起魚竿，魚竿立即彎曲成拋物線，只看著一只草鞋被甩出來。小莉噘起了嘴，小寶卻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攏嘴。
“你再看看是怎么釣的?！毙毎阳~竿又向前一拋，又直又遠，待浮漂立穩(wěn)，手握魚竿安心地開始釣魚，過了一會，他感到魚上了鉤，就猛提魚竿，一條半斤多的鯉魚露出水面；他放進魚簍。又安上蚯蚓，拋竿、壓水線，不一會又提竿，釣上一條魚…如此釣了4條半斤左右的鯉魚后，浮漂再無動靜。大概魚不再上當了。
小莉也拋出了一竿，根本不抱什么希望。望著隨水面波動時上時下的魚漂，心平氣和地等著。一分鐘――水平如鏡；兩分鐘――水面一如既往；三分鐘――水面一如既往――她心里很著急。有點坐立不安。
小寶看出來了，鼓勵她說：“別急，釣魚必須存住氣。”
突然間，浮漂開始迅速下沉，于是她提起精神，下意識的抓住托在架子上的魚竿，半秒過去了，魚漂依然在下沉，于是斷定是魚在試探真假。用力一提：直接把魚提出水面懸在半空中，是條大鯽魚。定睛一看，吹了起來：“看，不是我自夸，你釣的可沒我的大?！?
小寶沒吭聲，專心致志地垂釣，不一會，一條鯽魚拍打著水花來到水面。水面上不時響起“劈里啪啦”的聲音，還夾雜著小莉對提出水面的魚兒贊嘆聲：“好大呀?！?
魚在掙扎，小寶使勁扳住魚竿，憑借橡皮筋的彈力，化解了魚的沖擊力，幾經(jīng)較量，終于把它帶到岸邊，這條草魚約有五斤。小莉只好“繳械”認輸。
小莉感到魚咬鉤了，急忙收桿收線。一條大魚被拉近池邊，開始左右沖撞，魚慢慢順著竿勁被拉出來，當她把魚提出水面扯上岸時，魚一撲騰脫鉤了，落到岸邊的干草上，她急忙撲上去，也抓到了魚，水面的干草也往下沉，連魚帶人差點撲進了水中，幸虧小寶一把拉住了她。但魚卻跑了，衣服也濺濕了一片。
小莉高興地哈哈大笑說：“這條魚真狡猾，還沒拉出來就鉆進了水草。差點把我拉進水里?！?
二人一看魚簍，釣得不少了，就各分一半回家了。
小寶回到家中，妹妹看見釣了這么多魚，就嚷著要吃魚，奶奶拿來一個大木盆，將魚全倒進盆里，注入半盆清水，看著魚兒在盆中歡快的游來游去，妹妹卻吃不到嘴里，心中那個急呀！奶奶說：“剛釣的魚土腥味太重，要先讓魚洗個澡?！?
做魚開始了，奶奶把魚分成三份，小魚、中等的、大的分三份。小魚用和好的面一裹，放在油鍋里炸起來，呈金黃色時，撈出來。碧玉捏了個放到嘴里吃起來，嘿，香脆可口。
中等的魚奶奶用鐵絲一穿，撒上面，拿到火上燒烤，不一會，香氣撲鼻。
最為好吃的莫過于奶奶做得荷葉桃花瓣魚，用池塘里采來的新鮮荷葉，放在盛有花椒葉、薄荷葉、香豆、鹽混合的水中，讓荷葉充分吸收各種香料的精華，然后每張荷葉包一條桃花瓣魚，拿線扎緊，埋入膛灰中，用文火加熱半個時辰，取出后打開荷葉，綠葉映著桃花瓣魚，紅綠相間，香氣撲鼻而來。碧玉吃了個肚子圓。
三
小寶因為奶奶有病，請假一連幾天沒去學校。這天一進學校，已完全停課鬧革命，大字報鋪天蓋地，運動如火如荼，高音廣播喇叭里不停的播放著革命歌曲…“毛主席語錄發(fā)給了咱，捧在手里心中甜，好像到了北京城，毛主席就在咱身邊……”
批斗大會開始了。高音大喇叭喊道：“把牛鬼蛇神押上來！”脖子上掛著一塊小黑板大小的示眾牌子的“牛鬼蛇神”走上臺子，牌子上寫著每個人的名字，并打上一個紅色大叉。戴上一頂尺多高的高帽子，赤著腳，低著頭，彎著腰，站在全場都能看到的臺階上，左右有紅衛(wèi)兵守著。他們一手抓著被批斗者的胳膊，往后撳起，一手揪著他的頭發(fā)往下按，令其低頭認罪，使其成“飛機”狀。一個紅衛(wèi)兵指揮道：“現(xiàn)在開始把《牛鬼蛇神》歌唱一遍，預備，開始！”幾個人灰心喪氣地唱著：“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把我砸爛！……”
“牛鬼蛇神”中，何校長長長的臉，細細的眼，高高的鼻梁，一幅斯文人模樣。小寶很奇怪，何校長工作賣力，待人謙和，給他留下不錯的印象，怎么會是牛鬼蛇神。
主持會議的是個派進教育局的工農(nóng)兵干部。這個人四十來歲，謝頂，身穿軍衣，戴紅袖章。胖臉盤，個不高。他開始發(fā)言，先念毛主席詩詞：“小小寰球，有八只蒼蠅碰壁，嗡嗡叫。八聲抽泣，八聲凄厲?！贝蠹毅蹲×?。他怎么敢篡改毛主席詩詞。原來是馬大哈秘書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才華，寫字龍飛鳳舞，把“幾”字寫得有些分散，好似“八”字。于是領導誤念。秘書一聽，大事不好，出錯了，趕緊小聲告訴領導：“幾只蒼蠅?！?
領導回頭瞪他一眼，大喝一聲：“八只！八只！”此時，臺下聽眾也熱情提醒領導：“是幾只蒼蠅！”領導一拍桌子，大吼一聲：“幾只蒼蠅？毛主席說了：八只蒼蠅！八只！”下面的人只好悟著嘴偷偷在笑。
接著開始批判，上臺發(fā)言的人為了表現(xiàn)自己“敢于革命”，“嫉惡如仇”，一張嘴就聲色俱厲，慷慨激昂，直至聲嘶力竭才作罷。他們上臺時總先高呼一番口號，下臺時又再高呼一番，讓臺下的跟著呼應，造出一個似乎全體群眾都贊成他的發(fā)言的假像。
小寶心情雖很難受，但卻保持平靜。因為他必須聚精會神地聽著每一個人的發(fā)言，想知道究竟存在哪些問題需要批判斗爭的。
紅衛(wèi)兵批判何校長中了叛徒內(nèi)奸工賊劉少奇的毒，是劉少奇的孝子賢孫，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三反分子，罪該萬死。
小胖子問小寶：“何校長什么時候認識劉少奇的？”
小寶聽了又好氣，又好笑，說：“他一個小學校長怎么會認識劉少奇?！笨粗哪?，他突然明白了，對小胖子說：“你沒見他的鼻子那么高，一定是他和劉少奇長得象，才說他是劉少奇的孝子賢孫。”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好在沒有那么高。
斗爭氣氛熱烈而沸騰。一位學生突然跳上了臺，用黑墨抹在何的臉上……又有幾位學生跳到臺上，搬來一條四腳長凳，強迫何騰空站在凳子上；雙手舉著一根杠子……小寶感到心驚肉跳，不寒而栗。何校長終于經(jīng)不起折騰，慢悠悠地癱軟下來，引起會場一片嘩然。令小寶驚奇的是，前面居然有人疾聲吆喝：“不許耍死狗！”聲音特別刺耳。何校長的表現(xiàn)，不由使小寶心中一怔。人都昏厥過去了，難道還能耍死狗？“死狗”最終被帶下去了，斗爭批判會還繼續(xù)著。
第二個押上來的居然是班主任眼鏡賈老師。幾天不見他已經(jīng)瘦骨伶仃，嘴唇微微抖動著，刀刻般的皺紋里，流淌著串串淚珠。兩只金魚眼睛也深深地陷了進去。
紅衛(wèi)兵問：“你什么時候參加國民黨的？”
賈答：“我沒有參加國民黨?！?
紅衛(wèi)兵拿出一張照片說：“你還敢抵賴，你這張照片上明明戴著國民黨的軍官帽?！?
賈答：“那是我十二歲照的，帽子是一個當國民黨軍官的表叔戴的，當時大人給我戴上照的照片。”
紅衛(wèi)兵說：“原來你從小就擁護國民黨，反對共產(chǎn)黨。”
賈無可奈何地說：“當時我還分不清國民黨和共產(chǎn)黨是做什么的。”
小寶不明白，想：“是呀，自己不也十二歲，怎么會反對共產(chǎn)黨？”
下面也是批判他的內(nèi)容：
“你的家庭成份是中農(nóng)，但是你卻讀到大學畢業(yè)，不是地主哪來那么多錢讀書?”
“你的家庭成分應是反動官僚兼地主。”
“你說解放前你是由社會服務處介紹到學校任教的?舊社會哪會為人民做好事，關心人民生活?說，你是憑什么關系進去的。”
“你不可能沒有參加過國民黨。如果你不是國民黨員，絕不可能給你當教研主任。怎么月亮老是照到你頭上的？”
“你的名子叫賈衛(wèi)黨，假衛(wèi)黨就不會和黨一條心嘛?！?
小寶聽奶奶說，他出生時，父親給他起名：馬保國，意思是保家衛(wèi)國。后來都喊他小寶，把官名早忘了。照此說來賈是假，馬就是罵了，罵保國豈不也成了反革命？
下面的話讓小寶大吃一驚。
“你為什么那么崇拜愛因斯坦、牛頓等資本主義國家的反動權威，當學生馬小寶提出疑問時，你還振振有詞地為他們辯護，居心何在？”
他不明白，老師講他們小時候刻苦學習的故事有什么錯？
接著押上臺的是曾經(jīng)當過他監(jiān)考老師的毛老師，他禿腦袋上被汗水浸得發(fā)亮。
原來文革剛開始時，毛老師也是積極份子，自稱和毛主席是一家。有一次游行時，他手捧毛主席石膏像昂頭挺胸走在最前頭，其他人排成兩行魚貫而隨，整齊地走在路上。大家高唱著歌頌毛主席的革命歌曲，一片歡樂情緒。因為他捧著石膏像，影響了視力，沒看清路上的有塊西瓜皮，一下滑倒了，石膏像脫手了，粉碎了。
他驚呆了，痛心地跪下來向石膏像請罪，悲哀地喃喃說：“我該死，我該死。”并狠煽自己的臉。但沒有取得紅衛(wèi)兵的諒解。立即把他押起來，以反對偉大領袖定罪。多次批斗。
后來他被抄家，找出他敵視毛主席的罪證，可是找來找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但見他愛人雖年逾40，但風韻尚存，體態(tài)豐滿，皮膚白皙，秀發(fā)燙成波浪式，常穿一雙白色高跟鞋，又聽有人傳說她可能早年曾當過蔣經(jīng)國的秘書，于是成了學生們重點批判的理由之一。實際人們是根據(jù)想象亂猜的。他兒子取名“曉夫”，是準備跟赫魯曉夫修正主義路線走，也成了罪名。
尤其讓小寶氣憤得是，批判到最后，有人居然提到他放走四害之一——麻雀。說他企圖塤害人民利益。這不是胡說八道，胡亂上綱嗎？
批判結束，開始游街。
大汽車拉著“牛鬼蛇神”，帶著高帽子、掛牌子滿街轉，汽車上電喇叭不停地喊著打倒之類的口號，群眾仰著臉觀看。
走到街中心，黑幫被驅趕下車。胸前牌子上寫著罪犯類型和名字，罪名各不相同，什么走資派、反革命、地主、資本家、右派、壞分子、大流氓、反動學術權威等等。罪名之后寫著名字，名字上全打上紅XX。有的用黑電線做成眼鏡沾上廢機油給黑幫戴上，于是乎黑幫迷了眼，看不見路叫苦不迭。有的畫個大花臉，不停地敲鑼---。押解黑幫的人手中拿一根鞭子揮舞著，催促著黑幫——快走！
“革命”群眾把游街稱為——耍猴，因為整個場面跟耍猴的一樣，不同的是被耍的猴子是兩條腿的人。文化大革命是無產(chǎn)者盛大的節(jié)日，果然看笑話、湊熱鬧的人不少，就像是外國過狂歡節(jié)般地熱鬧。
紅衛(wèi)兵高喊：“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曉夫，快出來?！庇腥藢χ蛔鹤娱T喊。
曉夫聽到喊聲急急忙忙地從家中跑了出來。
突然他看到自己的父親。涕泗交頤的大聲哭叫著“爸爸┉，爸爸┉，放開我的爸爸…。”
“放開我爸爸!”他怒目而視的對那幾個紅衛(wèi)兵大聲的嚎叫道。
他看到父親在被幾個人扭著胳膊，摁著頭，就撲了過去，想將父親解救出來。被人拉住。
毛老師看到兒子急了，就沖著他大聲說道：“快回去看看你媽怎么樣了，聽見了嗎!”
曉夫痛苦的眼淚從他的臉頰不停的流淌下來；悲痛欲絕的心在急切跳動著，發(fā)抖的身軀顯示著情與悲的顫訴。
曉夫的母親在屋子里邊聲淚俱下。圍觀的人們觸目傷懷。但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能上前，如果上前了那自己的立刻就會出現(xiàn)本質的變化，后果是可以想像的。所以，他們只有默默地在一旁觀看，用同情的眼神來關注事態(tài)的發(fā)展。
可是，不管他家人如何傷心悲痛、如何地嚎叫哭喊，還有那許多旁觀者的怒視。可紅衛(wèi)兵視若無睹地照樣行使權勢。呼喊著口號：“打倒牛鬼蛇神！”
“快來看你爸爸!”路過賈老師家時，有人對她家院子喊?！鞍职盅?”她女兒聽到后哭喊著跑出門。
當她看到爸爸時，痛苦和傷心使她撲向了他，幾個大人拉住她。人們看到這種場面，那有不痛心的，人人都流下了同情的淚水。她女兒突然昏迷過去。
“快掐人中﹗”有人大聲叫道。
她慢慢醒了過來，在人們的攙扶下，回到屋，靠著床上被子抽泣。
紅衛(wèi)兵揪住宋校長剪了個陰陽頭，一半頭發(fā)亂七八糟，一半毫發(fā)不留，并強迫他在廣場上爬行，一邊爬一邊喊：“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紅衛(wèi)兵把青草強塞在“牛鬼蛇神”嘴里，謂之牛鬼蛇神不是人，不應該吃糧食，應吃草料。紅衛(wèi)兵為了表達對“階級敵人”的仇恨，還用包有塑料皮的金屬條打他。最后他被強迫爬上一張桌子并跪在那里。一個紅衛(wèi)兵把一只腳踩在他的背上，擺好了“斗爭”地主的姿勢：謂之“把牛鬼蛇神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
馬小寶目不忍睹，拉著鐵哥們跑回家。
紅衛(wèi)兵分成了兩派，一派是造反派，一派是保守派。兩派都做馬小寶的工作，讓他參加自己的組織。但他和幾個鐵哥們商量后，決定哪個組織也不參加，另起一派——逍遙派。
四
夏姑娘穿著美麗的衣裳,舞著暖風,招展地笑著向人們走來,給大自然披上了新裝,使萬物顯現(xiàn)出無限生機.一縷縷金黃色的陽光撒向剛披上新裝的草地,陽光照耀著小草上的露珠兒,它顯得晶瑩透亮,美麗極了!……
歡快的鳥叫聲將小寶從睡夢中叫醒，奶奶說：“小寶、碧玉，吃了飯下地?！毙毟吲d地說：“好的?！背赃^飯，小寶、碧玉和奶奶拿鋤頭和種子來到菜地。他們看見幾頭悠閑自在的黃牛在田野上散步，邊走邊甩甩尾巴驅趕蒼蠅。那幾頭黃牛中還有一頭小牛，不時地往旁邊那頭身上擠，那頭牛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好像那頭牛就是它的媽媽。有幾頭牛似乎是走累了，就低下了頭，啃地上剛探出頭的小嫩草，嘴巴還不時地嚼著，把嘴旁邊的肉都鼓了起來。
初夏是種菜的季節(jié)，農(nóng)民們忙著各自的農(nóng)活，有的種菜，有的鋤地，有的除蟲……奶奶拿起鋤頭鋤地，小寶和妹妹就認真地捉蟲，一會兒就捉了十多條蟲。妹妹發(fā)現(xiàn)了一條又大又肥的蟲，立刻走上去捉它，蟲子居然大搖大擺地爬上她手上，嚇得她大叫起來。
小寶幫她立刻把蟲彈走，哈哈大笑說：“小丫頭，大膽一些吧！”
捉了一會兒蟲，小寶拿起鋤頭用力地鋤地，鋤松了地，奶奶把種子種了下去，然后淋點水，就回家了。兩個孩子卻戀戀不舍地玩起來。
田邊的草好青，好高啊！兩人來到了草叢旁貪婪地呼吸著濃濃的青草味。各式各樣的野花也睡醒了，爭先恐后地縱情怒放，紅色的、黃色的、藍色的、白色的、紫色的……真是五彩繽紛。這些花點點姿色點綴著這青春的草地。
成群結隊的蜜蜂，顫動著黃色的翅膀，嗡嗡地忙著采蜜；那五顏六色的彩蝶，也成雙成對地翩翩起舞。突然，一只紅蜻蜓從他們頭上飛過，兩人馬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它飛到哪，眼睛也跟到哪。不一會兒，它終于在一朵花上停了下來，只見它的翅膀稍稍顫抖后就像一架小飛機似的安靜地停在了花上。小寶悄悄地來到它身旁，慢慢伸出手，捏住了它的尾巴?！白阶×?！”“捉住了！”興奮地大叫起來。妹妹說：“我的腳怎么這么癢？”小寶低頭一看，她那潔白的雙腿上已被不知名的蟲子咬了許多的小包包。趕緊幫她揉了揉。
他們一會兒用細繩綁住紅蜻蜓的尾巴像放風箏似的讓它飛上天又拉回來；一會兒又將紅蜻蜓固定在地上，拿它去逗螞蟻呢……草地上，一只百靈鳥在啄蟲子吃，旁邊還有兩只麻雀在爭奪一條蚯蚓，它們互不相讓，誰也不去看一眼地上的另一條蚯蚓。那條正在爬的蚯蚓似乎沒有覺察到附近有兩只鳥，它還在悠然自得地散步呢。
這時小莉跑過來?！巴?，蜻蜓！”她歡喜得叫了起來。馬上和小寶他們玩起了蜻蜓。玩夠了，解開繩子還它自由,它抖抖被揉皺了的翅膀，迫不及待地飛向遠方。
小莉告訴小寶說，前面那片樹林，上面有好多小鳥，不如去那里玩。
他們走過去，果然見一大片樹林，一棵棵樹木高聳挺拔，直沖云霄。葉子翠綠翠綠的，密密麻麻，擋住了陽光。樹上有許多鳥巢，樹枝上站滿了嘰嘰喳喳的麻雀。小寶一看驚呆了，不禁笑贊道：“好一個鳥的樂園！”
小寶說著彎腰拾起一塊硬泥團猛得向鳥群間擲了過去，鳥兒們嗚的一聲鋪天而起，向林里竄射而去，他又小聲道，“我?guī)е鴱椆?，咱們打鳥玩吧?！彼娦±虿豢月暭泵φf道：“怎么樣？不好玩嗎？”
“好玩是好玩！碧草綠林，蟬聲蟲鳴，還有麻雀成群，簡直太好玩了。咱們夠鳥蛋好嗎？可惜夠不著?！?
“不要緊，咱三人搭成人梯，不就夠著了嗎？我在下面，你在中間，碧玉輕，站上面?！庇谑撬麅墒纸徊?，先托起小莉，小莉又把碧玉拉上去，慢慢抬了起來，小寶的手臂象似在生長一樣，一點一點手終于碰到了鳥窩。
小莉不禁叫道：“受得了嗎？我來幫你！”
“沒關系，這對我來說已不是第一次。”小寶笑著漲紅了臉答道。
“我沒掏到鳥蛋，逮到一只小鳥！”只見碧玉的手慢慢從草洞中掏了出來，一只羽毛稀疏的小麻雀伸長脖子張著嫩黃的嘴啾啾叫個不停。
“里面好象還有兩只呢，你把這只接好，我再抓里面的?！闭f著扶著樹身漸漸下蹲遞到小莉的手上。又站好繼續(xù)向洞里伸，正掏著，又“哎呀，哎呀”叫起來。
小寶連忙仰起臉問道：“怎么了？是不是被蛇咬了？”
碧玉一驚忙問：“這樹上也有蛇嗎？”
“有！當然有了！”小寶心有余悸地說道，“記得上次我和小胖子掏鳥蛋玩，突然看見一條鮮紅的火赤練正盤成一團，吞吐著舌頭，瞪著發(fā)怒的小眼睛。我們被嚇得跳下來掉頭就跑，至今想起來都有點心有余悸。”
小寶又對著上面喊道，“到底怎么了，你？”
“沒有被蛇咬！好象是一只老麻雀啄住了我的手，死命地拽著不肯放松，哎呀！哎呀……”
“你忍著疼，快拽下來！”小寶提示道。
就聽“啊”地喊一聲，她拔出手來，再看手上兩道嘴印赫然醒目。
碧玉看著被咬紅的手，生氣地說：“哥哥，快找根棍子給我，我要讓它嘗嘗挨打的滋味！”
“算了，你把孩子還給它吧?！毙毿⌒囊硪砼踔@只顫顫驚驚的小麻雀說道：“妹妹，它做為母親，眼看著你把自己的孩子搶走了，它能不生氣嗎？我看你還給它，咱們再掏其它的吧?！?
“那邊林子里有個鳥窩。咱們掏它的窩去吧?！?
”你說的窩在哪呀？”
“就在那棵高樹上，你們下來跟我來！”
三人爬上高坡來到有窩的那棵高樹下，小寶仰頭指著道：“你們看！就在那。這鳥看起來蠻聰明的，把窩搭那么高?！?
小莉看了叫道：“哇！這窩真高啊！大概要有十幾米呢，怎么夠？”
“我能飛上去?！毙氉愿鎶^勇地說。
“吹牛不貼印花的?！毙±蛞黄沧?。
“看我的”
說完他蹬掉鞋，整個人猛地往樹上一吸，跳離了地面，象似青蛙一樣弓著腿，一蹬一跳，吸附著往上爬。眼看著爬到了一半高，就聽他氣喘吁吁道：“媽呀！累死我了，我已經(jīng)不行了，我看我是支持不住要下來了?！闭f著他哧溜一聲，從樹上直往下滑，當整個人快到地面時，腳沒反應過來，所以一下重重坐到了地上，痛得他哇哇直叫。二人哈哈大笑，連忙過來拉他起來：“吹吧，把自個吹下來了。
“我是故意下來的，你們猜我想到啥？昨天他們批判賈老師放走麻雀是與人民為敵。我偏偏不再抓鳥，也與人民唱回對臺戲。”小寶摸著摔疼的屁股說。
“昨天俺家出了個怪事。”小莉神秘地說。
“什么事？”二人急不可耐。
小莉繪聲繪色地講起來。
昨天半夜一聲凄厲的怪叫把她和母親從夢中驚醒。二人嚇得心里直撲騰，披衣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把窗簾撩開一道縫，往外看，借著月光如水看見一個黃乎乎的小家伙直奔雞窩跑去。雞子嚇得亂叫起來。她沒敢開燈，從墻角抄起一把笤帚，母親拿著手電筒，二人奔出門，向雞窩跑去。可能小家伙受到驚嚇，迅速消失了?；貋矸瓉砀踩ピ趺匆菜恢?。
小寶恍然大悟說：“你說的是黃鼠狼。我和叔叔就抓住過一只?！?
原來有天夜里小寶做作業(yè)睡得晚，聽見雞子凄厲地叫聲，忙出去看。他看呆了，只見一只黃鼠狼跳到一只母雞的背上，用兩只后腿狠狠的扣在母雞的兩只翅膀根處。讓它撲騰不起來。然后兩只前爪抓住母雞的雞冠?？刂颇鸽u的雞頭和奔跑的方向，而大尾巴則用力的抽打著母雞的屁股驅趕著母雞不住的奔跑。這時的母雞就好象著了魔一樣，竟然好似一匹聽話的坐騎，一邊咯咯驚恐著叫著，一邊馱著黃鼠狼順著大門就跑了出去，轉眼就不見了。
當時他只顧的看希奇，竟然沒叫屋里的大人，結果因為丟了一只雞，挨了奶奶一巴掌。呵呵，他雖然委屈，但開了眼界。小寶說：“從那以后我家丟了幾只雞子，叔叔決心逮住它。”
一天，叔叔笑著說：“我們?nèi)ゲ饵S鼠狼去?！庇谑撬D身走進屋內(nèi)，拿出了幾個抓黃鼠狼的夾子。他跟著叔叔到屋后的田邊去埋夾子。叔叔在田埂旁用手挖了一個洞，然后在洞旁放一個夾子，再用一張菜葉輕輕地鋪在夾子的上面，十分小心。從旁邊撿起比較干燥的泥，用手搓幾下，手中的泥像粉一樣，謹慎地撒在這夾子上。他說著：“這個可厲害了，只要有一點的重量落在上面，這個夾子就咔嚓一聲，夾得死死的。一厘米粗的枝條，也能被它夾斷。”他聽了有些害怕了，不敢碰它。一共埋了3個。他疑惑地說：“這能抓到嗎？”“只要它經(jīng)過，一定會抓住的?！笔迨鍧M有把握地對他說。
第二天早晨，他看見叔叔蹲著，手里抓著一只帶夾子的黃鼠狼，他們把黃鼠狼放入桶里。在它進入的瞬間，他們將蓋的竹欄敏捷地按上，又在上面壓上了磚頭。他看見它亂蹦亂跳，一會兒把頭撞在這兒，一會兒撞那兒。然而小寶發(fā)現(xiàn)它的眼神左顧右盼，好像在尋找什么？實際是找機會逃跑。
叔叔說：“黃鼠狼可厲害了，跳起來很厲害?！?
他又問：“那你怎么不拿掉這個夾呀？”
叔叔說：“怎么拿呀，一不小心，這個黃鼠狼就會逃之夭夭。”
于是他們透過竹欄偷偷觀察它，發(fā)現(xiàn)它的眼神時而恐怖，時而悲慘。因為一只腳被夾子夾住，雖然沒有流血，但拖著。估計這骨頭已斷了。
他們以為它受傷了，跑不了，等它撲騰累了，就會不動了。于是就放心出去辦事了。叔叔回來掀開蓋一看，吃驚地說：“逃跑了。”小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走了過去一看，它果然不見了。兩人想：一只斷了腿的黃鼠狼，還帶個夾子怎么跑的呀。看來得另想法子消滅它。
他決心找到黃鼠狼洞，他們在附近找呀找呀，終于在土崗旁發(fā)現(xiàn)了一處黃鼠狼的洞窟。因為剛下完雪，而這洞口卻沒被遮住。憑著他的經(jīng)驗，黃鼠狼很狡滑，不只一個洞口。于是順著地勢，繼續(xù)找，果然又找到幾個。他在每個洞口做了下記號。并撒些沙子。他又來時，發(fā)現(xiàn)沙子上多了一排淺淺的大小不一的足跡。看來這洞里還不止一只。于是他趕忙把身上帶的夾子下在了洞口。這夾子是他特制的，用一個小木板做底座，一根自己擰的鋼絲做彈簧，連動著一副鐵咬。機關處一根頭發(fā)絲粗細的鐵絲勾著，只要稍有碰觸，那鐵嘴便會飛快的合上。只要小家伙出洞必定會碰觸機關。
放好夾子。便轉身回家了。第二天下午，他又來到了他昨天下夾子的那處黃鼠狼窩。可是夾子還是原來那樣子。一連過了五六天，那夾子仍然是老樣子。端端正正的就放在洞口處。又過了一天，那夾子仍然是老樣子。叔叔曾經(jīng)想過是不是洞里的小家伙已經(jīng)跑了。但是他很快也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洞口自己很熟悉，洞口的雪地上沒有從里面走過東西的痕跡。而且冬天土硬如鐵，這小家伙也不可能再另打新洞。叔叔將自己隱藏在那洞口不遠的地方。到了正午左右的時候，洞口突然有了動靜。一只成年的黃鼠狼的腦袋突然出現(xiàn)在了洞口處，但它并不打算出來，只是在洞口張望了幾下便又退了回去。然后過了不大一會它又鉆了出來，仍然是張望了兩下又退了回去。直到第三次，這小家伙沒再退了回去，而是將頭慢慢的湊到了那副夾子處。把頭伸到那鐵絲前幾厘米的地方便不動了。既不再往前探也不縮回去，就那么僵硬的停在那里了。
叔叔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這小家伙在干什么啊。一是怕打草驚蛇，再一個他也好奇，便忍在那里沒動。那黃鼠狼僵在那里大概40多分鐘后，突然又縮回進洞里。不大一會，又一只黃鼠狼從洞里鉆了出來，似乎不是先前那只，不過它卻也重復著先前那只黃鼠狼的步驟，將頭湊在那機關處便不再動了。幾十分鐘后突然猛縮回去。然后不大一會又會從洞里再跑出一只黃鼠狼來，仍然還是那個步驟那個動作。這樣一直持續(xù)到了太陽快落山的時候。
黃鼠狼出洞了?？墒亲屗康煽诖舻氖?，那黃鼠狼竟然大搖大擺從夾子上走過去了，那個異常靈敏的夾子竟然沒有任何反映。緊接著，又走出來一只，那夾子依然沒有反映。結果一共從洞里跑出來三只黃鼠狼，可是那曾經(jīng)百試百靈的夾子，今天竟成了“啞炮”。他忙跑過去查看那副夾子。當他把那副夾子拿到眼前的時候，徹底傻了、楞了。夾子沒有任何問題，但在機關連接的地方，結結實實的結上了一小塊冰疙瘩，它把機關的激活處凍上了。這時候叔叔才明白，原來黃鼠狼那時候的進進出出，停在那機關處半天不動，原來是在往這機關處撒尿啊，尿結成冰硬是把這靈敏的夾子凍住了。
故事就講完了，小莉問：“后來呢？”
小寶哈哈一笑。解釋道：“這小家伙這么聰明，感動了叔叔，不再對它下手，不過可能它們明白，這家不好對付，再也不到我家了。你家的黃鼠狼我保證也會趕跑?！?
下午，他把骨干鐵哥們招集一塊，除了小胖子，還有個外號叫“長頸鹿”的，因為他頭小脖子長，所以伙伴們給他起了這么個雅號。有個叫“斜眼貓”的，因為他臉象貓，眼有點斜，所以都喊他“斜眼貓”。
小寶說：“我們逍遙派有了第一個任務，就是幫小莉家逮住拉雞子的黃鼠狼，大家想想辦法?！毙』锇槠咦彀松嗟叵肓藗€辦法，決定用壇子誘捕黃鼠狼。
晚上他們拿了個壇子走進小莉家。小莉莫名其妙問：“這有什么用？”幾個人不吭聲，擺弄起來。
這壇子兩尺高，壇口半尺寬。他們先向壇子里放半壇水，然后在水面上撒一層谷糠。水面放一塊桐木板，板上放一塊香氣撲鼻的熟肉。放到雞窩旁。
幾個人坐在院里櫻桃樹下邊玩邊等。為了消磨時間，小寶把奶奶講給他的故事又講給大家：野山貓受黃鼠狼之托，把山里的草莓、蘑菇、野石榴等送進雞舍。野山貓說：“黃鼠狼大哥一直非常牽掛大家，特派本山貓給大家送禮，黃鼠狼大哥說自己以前不懂事，對大家多有得罪，現(xiàn)在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好人，望雞鄰居愿諒。雞們很高興，也托他向黃鼠狼大哥問好。
黃鼠狼心里有了底。第三天，它分別秘密拜訪了雞王、雞后和各位雞們，每去一次都提一份禮，說是給對方拜個早年，還囑咐對方不要告訴別的雞兄弟，以免他們眼紅。得到禮物的雞自然高興得不得了，連忙點頭答應。
幾天后的一個黑夜，黃鼠狼出現(xiàn)在對面的山上，雞們都以為是來送禮的，沒有告訴雞王、雞后;黃鼠狼到了離雞舍三十來米的地方，雞們也不在乎，視而不見，雞王雞后也裝聾作啞……黃鼠狼突然跳進雞舍，見雞就咬，當雞王想反抗時，自己的喉嚨已被黃鼠狼用牙齒卡住了。
剛講完，大家突然聽見“吱”的一聲尖叫。于是小寶拿起一塊木板，其他人拿起木棍等武器，迅速跑過去。小寶用木板死死壓住壇子口。只聽見一個東西“吱吱”亂叫，搖得壇子直晃。
他們掀開蓋，露點縫，觀察它的形狀，它的身體非常苗條，細長的腰，短小的腿，一雙兇神惡煞的眼睛，一條上下擺動的尾巴，非常靈活。
“怎么處理它？”小莉問。
“再灌點水淹死它?！薄伴L頸鹿”說。
“用火燒壇子，把它燒死?！薄靶毖圬垺闭f。
“弄出來在脖子上拴根繩，拉著它玩，玩夠了喂狗。”小胖子說。
小寶搖搖頭說：“我有段經(jīng)歷給你們講講，你們就知道怎么處置它了。”于是他講起來：
有一天，他和妹妹在田里捉蟋蟀。只聽見草叢中蟋蟀在叫就是看不到，于是到處亂找。突然看見一只肥大的田鼠拖著圓滾滾的啤酒肚，正在津津有味地偷吃莊稼。他們正想攆走它。卻發(fā)現(xiàn)一條狀如小狼的動物，閃電似的一躥而過。妹妹看到后目瞪口呆了，想叫。他捂著她的嘴說：“我們?nèi)タ纯此忠墒裁磯氖铝??！敝灰娝杩斩?，惡狠狠地朝田鼠發(fā)起進攻，噴出臭氣，結果田鼠像著魔似的乖乖趴在了地上。黃鼠狼圍著田鼠轉了幾圈，便慢悠悠地啃起來。回家后，他問奶奶才知道黃鼠狼是鼠的天敵，一只黃鼠狼一年能捕捉1000多只田鼠。
大家聽了恍然大悟，哦，原來黃鼠狼是益獸。
“我們把它放了吧?！薄伴L頸鹿”說。
“它再吃雞怎么辦？”小莉發(fā)愁地說。
“我們把它放得遠遠的?！薄靶毖圬垺闭f。
“把壇子搬到地里，放了它，讓它吃田鼠。”小胖子說。
“好。這個主意不錯?！毙毻?。幾個人把壇子抬到莊稼地里，打開口，放倒，只見黃鼠狼慌里慌張跑出來，鉆進草叢里不見了。
太陽下山了，晚霞的紅光慢慢從樹根向樹梢移去，鳥兒唧唧喳喳地飛進樹葉的濃蔭里，悄悄安靜下來，只有夜鸚在歌唱，黃鸝在悲啼。遠處傳來奶奶的喊聲：“小寶——，喝湯哩——”
五
聽說大隊文革孫主任要和村里一個漂亮姑娘結婚了，小寶很奇怪。孫主任是個年輕人，矮墩墩的身材，胖乎乎的面孔，禿頂，一臉大麻子。他雖然上衣口袋里別著兩只鋼筆追求過這個姑娘，但因為他是個有名的賴皮，姑娘又有心愛的人，根本不可能愛上他。
后來小寶聽說孫主任是采取卑鄙的手段強迫她同意結婚的。
原來她在地里干活時，孫以檢查生產(chǎn)為名找到她，說要找她談話。只見他鋪開一張報紙，讓她坐在他的身邊，然后說：“你是地主成份，革委會決定開你爹的批斗會。我沒同意?！?
說著突然叫道：“你身上爬了個蟲子。我?guī)湍阙s掉?！闭f著一只有力的手摸著她的脊背，似乎在幫她驅趕什么。手慢慢地挪到她胸前，要解開她的襯衣扣，她突然明白，拳打腳踢，極力反抗。
孫威脅說：“你要不同意，明天就批斗你爹。非整死他不可?！惫媚锊桓曳纯沽?。被解開的衣襟敞開口，他看到彈射出來的雪白的乳房和櫻桃一般鮮嫩的乳頭，眼中燃燒著一股欲火。他全力把她摁在地下，一只手熟練地解開了她的褲帶，并把手伸進她雙腿之間。另一只手飛快地脫下自己的衣褲，像惡狼吞食小羊一樣如饑似渴地瘋狂地占有了她。
完事后，他向她許了許多愿。只要她同意和他結婚，她可以加入紅衛(wèi)兵，不再批斗她爹，以后她還可以入團、入黨等等。姑娘的對像多次約會她，她偷偷地哭著拒絕了，她覺得對不起他。更糟糕的是她惡心、嘔吐，經(jīng)檢查后她懷孕了，她感到自己沒臉見人了，自殺吧，還怕孫主任真的整死他爹。最后在孫的威逼下，只好同意和他結婚。
結婚那一天，非常熱鬧，敲鑼、打鼓、扭秧歌、放鞭炮、擺宴席，孫主任準備幾桌八盤八碗的大席，親朋、鄉(xiāng)鄰等一群人在家等候，聽到村口有了馬車的鞭子響，趕緊跑到大門口迎候?；槎Y在中午舉行。
女方的趕車人到村口就先甩鞭子，弄些響動通知男方。新人進門，拜了天地，男女分別入席，男席有男陪客，女席有女陪客，席間說些套話，開始吃飯喝酒。孫主任心急火燎的想進洞房。
撒囍糖時，不少孩子趴到地下?lián)?，小寶一點也沒心情。因為他看到新娘子眼淚汪汪，痛苦而絕望。
小寶不等婚禮結束就回家了。淚水在他眼眶里直打轉。他不忍看到一支鮮花就這么凋零了。
這悲慘的一幕給他帶來強烈的痛苦。入夜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后來在迷迷糊糊中睡著了。
夢見孫主任在折磨那個女孩子，他想救又無能為力、突然他發(fā)現(xiàn)孫折磨的是女孩竟然是小莉。她恐懼的目光里閃著淚花，祈求救她。
他不顧黑暗中絆腳的樹根和石塊，踉踉蹌蹌地跑過去，一陣狂風呼嘯而過，耀眼的閃電一個接一個，沉悶的炸雷一陣接一陣，他聲嘶力竭地叫著，企圖抓住那個惡棍，把他摔死，但手總是夠不到。他跑呀跑，黑夜無窮無盡，他終于抓住他，準備把他撕成碎片。突然一只手慈祥而溫柔地撫摸著他，他猛地醒來，淚水浸透了他的枕頭。
奶奶坐在旁邊笑著問：“孩子，你在夢中抓住我的手喊什么，莫不是在作惡夢。你看你的淚流了一片?！彼幌胱屪约旱挠H人也難受，平淡地說：“沒什么，只不過做了個惡夢?！?
奶奶說：“快起來吧，一輛大汽車帶著很多人進了村，好像是奔小莉家去的?！?
他聽后，飛快地穿上衣服，登上鞋，跑出去。
他跑到跟前喘息還未定，只見一輛汽車疾駛而來。車上站滿紅衛(wèi)兵造反派，穿著軍裝，戴著紅袖章，高唱著：“拿起筆，作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敢想、敢說、敢造反，文化革命當闖將。忠于革命忠于黨。殺！殺！殺——嘿！”
一派殺氣騰騰。
前面居然押的是小莉爸爸——縣委馬書記。只見他戴著紙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掛個大牌子，上寫著：“我縣最大的死不悔改的走資派”，被兩個紅衛(wèi)兵死死地揪著頭發(fā)，面無血色地朝前方。造反派用一根麻繩，從他的頸后勒過，再從其手臂下繞過來，在他的胳膊上迅速纏繞幾圈，然后將繩頭交叉一系，用膝蓋頂著他的脊背，猛力系緊繩索，他的雙臂，被緊捆在背后。繩子繞得高，勒得緊，使其雙臂幾乎并攏在后背。他一想倒下，紅衛(wèi)兵便狠踢他幾腳，說他佯裝，喝令他起來。
小莉媽哭著走出來說：“你們?yōu)槭裁创蛉?？”
紅衛(wèi)兵大叫：“是可忍孰不可忍——把走資派的孝子賢孫——老妖婆揪出來示眾！”“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牛鬼蛇神必須低頭認罪！”
小莉媽雖不很漂亮，但皮膚白細，頭發(fā)濃密，眼睛明亮，人很文靜靈秀。她耳朵上戴的金耳墜居然被人拽了下來說：“你竟敢用封建的東西腐蝕青年人！”她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但不敢說什么。
小寶很奇怪，馬書記到任不久趕上“文化大革命”，怎么會是走資派。
這時有人拉拉他的胳膊，他扭頭一看是和他摔過跤的臉上有斑雀的孩子，只聽他小聲說：“我爸爸也在縣檢察院上班，知道馬書記的情況。我聽他說過——”
原來運動剛開始時，因為馬書記剛到縣里工作，“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罪行怎么也找不出來。只好暫時放過他，把縣長揪了出來批斗。
縣長平時橫行霸道貫了，還搞女人，大家對紅衛(wèi)兵揪出他拍手稱快，很解氣。
馬書記平易近人，對老百姓一視同仁，所以沒人提出批判他。但各地都打倒了當權派，本縣豈能例外，造反派仍然在想法找他的毛病。
他來到縣委不久，發(fā)現(xiàn)渡口擺渡的車排著長隊，有時會等幾十分鐘，對全縣經(jīng)濟發(fā)展不利，決定修座橋。修好后，老百姓贊不絕口。他為了美化環(huán)境，在橋頭設計建造了一座花壇，用的是十二道向陽葵花花瓣圖案，迎著太陽怒放，象征著人人心向黨，五彩繽紛的花草清香撲鼻，大家很高興。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也會招來橫禍。
文革開始，縣里領導都受到?jīng)_擊，他雖然有點心驚膽戰(zhàn)。但覺得自己沒做什么反革命的事，心里也坦然。但一個紅衛(wèi)兵看出花壇有點像國民黨的黨徽。其他人越看越像。于是禍事來了。
一天，“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幾個紅衛(wèi)兵破門而入對他說：“說，這些年你搞了哪些反革命陰謀？”
馬書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趕快坦白，你設計的橋頭花壇是個啥？”
“是向陽花呀！”
“放屁！明明是國民黨黨徽，還想抵賴?！?
“把國民黨的殘渣余孽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奔t衛(wèi)兵一邊高聲朗誦毛主席語錄，一邊將馬書記揪著往下按。一陣拳頭腳踢，老馬口鼻出血……
紅衛(wèi)兵余怒未消，跑到橋頭，一個頭頭高呼：“戰(zhàn)友們，向國民黨的殘渣余孽開火啊！把花壇砸爛！”
于是幾十個“革命小將”輪番上陣，用鐵錘對那座葵花形的花壇，進行著瘋狂的踐踏！芳香和美麗頃刻間化為烏有，只留下一片狼藉！
造反派為了找他更多的罪證，就去他原來工作的那個公社去外調，他原來是那個公社黨委書記?！霸旆磁伞闭伊嗽瓎挝煌竞皖I導開了座談會調查情況，結果對他的評價都很好。這可難壞了“造反派”，沒有抓出什么罪證。最后決定看看檔案，翻來翻去，在入黨志愿書中的黨委審批欄里，沒有加蓋黨委的公章。這一發(fā)現(xiàn)讓“造反派”欣喜若狂，如獲至寶，總算是沒有白來。給他下個結論是假黨員。而且聽說反右時他還差點被打成右派分子。
原來反右運動中，上級下達三個右派指標，馬書記做為黨小組組長選來選去，誰都不像，原打算把自己報上去湊個數(shù)，他想：自己沒啥反黨的事，還不是走個過場。
還沒來得及報，恰巧一人睡落枕了，脖子疼，老愛扭來扭去，人們發(fā)現(xiàn)他看批判、反擊右派的大字報時似在搖頭?？隙ㄊ遣粷M意，于是被定為“右派”。在確定右派數(shù)量的會上，大家沉默不語，推選不出右派，某人拉肚，去洗手間兩次，有人說，這么嚴肅的會，他卻左躲右閃，大多數(shù)人說他應該定為右派，馬書記也無可奈何，此人被定為“右派”。
還差一個久拖不決時，主持會議的馬書記說：“那就報我一個吧?！眻笊先ゲ痪?，上級領導來電話說，有人反映，你們辦公室主任老愛說“向右看齊！”這不是向右派看齊嗎？應該被定為右派分子，但馬書記實在想不起他說過“向右派看齊?！蓖蝗凰肫鸺吓抨爼r，他喊口號喊過“向右看齊?！鄙霞壱?guī)定，排隊時不許再喊“向右看齊?！备臑椤跋蜃罂雌??！钡魅魏皯T了，一不留心喊了一句“向右看齊?！敝篮板e了趕快糾正。但對他不滿的人匯報了上去。馬書記正準備替他解釋一下，但已經(jīng)批下來，他被定為“右派”。馬書記也無可奈何，只好作罷。
通過當?shù)卦旆磁烧{查人員還掌握了一些其它所謂的“反革命罪行”。
“造反派”回到縣里就宣布，馬書記是假黨員，應當定為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了，于是把他抓到了車馬店和“反革命集團”的成員關押在一起。他的愛人怕在那里吃不飽飯，送去的飯也被造反派奪過來扔了。
造反派決定在他家門口組織一次批斗“走資派”的大會，徹底斗臭他。
會場很嚴肅，有橫額、標語，口號喊得也響。造反派問馬書記：“你是不是假黨員？”
“我不是”
“入黨志愿書上為什么沒有黨委的公章？”
“我不知道，因為我是解放戰(zhàn)爭在前線入的黨，自己看不到檔案”
“你為什么叫‘馬建國’，罵建國是什么意思？是對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不滿嗎？”
“是馬不是罵，我家老人給我起的名字，我不知道?！?
“為什么不改改名字，你是不是從娘肚子出來就有反黨野心？”
“不是。”
沉默一會，沒有什么可批判的了，一個造反派問：“你認罪的的態(tài)度不老實！叫你寫檢討，你寫了一天還是只寫了‘檢討’二字？”
馬書記回答說：“實在不知寫什么？”
“你自以為革命嗎？”
“沒有?！?
“你長著個挺大的腦袋非常頑固?！瘪R書記想了想，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說：“沒辦法，這是爹媽送的，我有什么辦法?！?
“他不老實！”一個造反派走上去，狠狠地打了他一個大耳光。他的嘴角流出了血，造反派還是逼問：“你是不是縣里這些反革命的保護傘？”
“我不是，誰反黨我不知道，我是后調到這個縣里工作的。”
“你還說喇叭褲是中國人發(fā)明的，這是企圖宣傳西方資產(chǎn)階級文化。”
“我說喇叭褲是唐朝中國文化是有根據(jù)的，你們看看敦煌壁畫里的人物好多都是穿的喇叭褲，如《絲路花雨》中國女孩的褲子就是喇叭褲。喇叭褲這是西方人后來學中國的，怎么中國文化成了西方資產(chǎn)階級的文化？”他說得有根有據(jù)，造反派無法反駁。
一個紅衛(wèi)兵大聲喝道：“交誼舞、迪斯科摟摟抱抱，是資產(chǎn)階級生活，你卻以活躍文化為借口鼓勵年輕人學習。還有什么可辨的?！?
“交誼舞，從延安起毛主席就帶頭跳，迪斯科，男女二人不接觸、不拉手，相隔的距離比交際舞更遠一些。所以如果不反對跳交際舞，就更不必反對跳迪斯科?！币宦犝f毛主席也跳，紅衛(wèi)兵頓時啞口無言。
“你為什么天天練武功，你學武術是不是要尋機推翻共產(chǎn)黨?！?
“我在部隊當過偵察兵，為了打擊敵人學會了武術，現(xiàn)在是和平時期，我繼續(xù)練武是為了鍛煉身體。”造反派想雞蛋里挑骨頭，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造反派”不甘心，又接著問：“大食堂時，你為什么說大鍋飯不好吃,制作太粗,味道太差,比家里作的飯簡直沒法相比。糧食定量，而且低得可憐，食不裹腹。這不是攻擊三面紅旗是什么？”
馬書記說：“我是實事求是嘛?！?
“還不老實！”紅衛(wèi)兵掂著棍子向他打去。
“鄉(xiāng)親們，新社會比過去不是強一萬倍嗎，大家都有體會，可以憶苦思甜嘛?！?
“說以前苦真不假?！币粋€老漢說：“三年自然災荒別提了，唉呀！災荒年呵，不得了哦！餓死好多人啊，我老婆就是那年……”他一回憶一把鼻涕一把淚。造反派一看不對，急忙打斷他的話：“這人是神經(jīng)病，孫主任，把他拉走！”孫主任拉他，他還不停地哭訴。紅衛(wèi)兵哭笑不得。
“要積極宣傳三面紅旗。”紅衛(wèi)兵提示。
“三面紅旗就是好，大躍進時我家十屁股債就還了九屁股，只剩一屁股了。”小寶高聲喊。
造反派看到有人終于說革命話，很高興鼓勵說：“還是這位小朋友說實話?！?
一個造反派安慰他說：“只要高舉三面紅旗，你這一屁股債很快會還清的?！贝蠹液逄么笮?。這個造反派突然明白“一屁股債?！笔窃趺椿厥?，他是在諷刺。那人很尷尬，紅了臉，厲聲問：“你是哪一派的？”
小寶說：“我既不是?；逝?，也不是造反派，我是第三派——逍遙派?！?
紅衛(wèi)兵頭一愣，大聲說：“把他趕走！”
“敢！”小胖子從地上拿起快磚頭，“長頸鹿”從樹上榷根棍子，“斜眼貓”手里掂個鐵掀，氣勢洶洶地說：“我們都是第三派！”
紅衛(wèi)兵頭一看是一群孩子，忙說：“大人不記小人過。繼續(xù)批判，聽說他不少禍害咱村的老百姓，大家可以揭發(fā)批判?！鳖D時鴉雀無言。
小寶打破沉悶說：“我揭發(fā)批判?！?
村民們目光狠狠地射向他。
小寶不慌不忙地說：“他領著大家挖水渠、打機井，把好好土地挖點子坑、井，這不是破壞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嗎？”
“他逢年過節(jié)看望五保戶，送衣送糧，這不是變相行賄嗎？在場的誰受過他幫助，請舉手?！饼R刷刷舉起一片。
造反派大吃一驚，忙轉移話題說：“下面由親自調查過他問題的同志揭發(fā)批判?！?
有人站起來指著馬書記說：“你說大躍進時莊稼長得不如合作市、互助組。老百姓的豬進了公社大門變廋了，這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言論?！?
小寶說：“他說的是不對，大躍進時莊稼長得就是好。聽奶奶說：有人站到屋頂上比賽放衛(wèi)星，說畝產(chǎn)十萬斤.。有人比賽說：畝產(chǎn)二十萬斤，合作市、互助組能做到嗎？”紅衛(wèi)兵哭笑不得。
“你說三年困難時人們普遍面黃肌瘦，這是對社會主義不滿?！?
小寶說：“他是說的不對，聽說我叔叔那時就很‘胖’——可大夫偏偏說他得了浮腫病?！?
“你說：1959年竟有50多天一顆糧食也沒有！人們吃野菜野果，吃樹皮草根，還填不滿肚子?！?
小寶說：“我不同意他的說法，也有撐死的。”
紅衛(wèi)兵一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小寶繼續(xù)說：“聽奶奶說，俺村二疤拉吃觀音土，拉不出來叫脹死了。”有人唉聲嘆氣。
紅衛(wèi)兵氣得火冒三丈，又無法反駁。
“你說刮共產(chǎn)風，辦大食堂，大煉鋼鐵，什么都充公，有的家破人亡，有的妻離子散，說什么今不如昔。”
小寶笑笑說：“他說的這條沒錯，我倒同意。金[今]不如[錫]，老師說過，金子沒錫重?！贝蠹液逄么笮?。
紅衛(wèi)兵造反派大叫：“他有意搗亂，是小反革命，把他拉過來批斗?！?
村民們不愿意了，紛紛說：“你們怎么跟一個孩子過不去?！薄八麤]說什么反革命話呀?！薄芭匪裁?？”“敢拉他俺不依?！?.....個個怒目相視。
造反派知道強龍不惹地頭蛇，不敢過去拉他。紅衛(wèi)兵頭頭覺得批不下去了，只好宣布批判會到此結束。汽車發(fā)動起來。小寶大叫：“不能讓他們走，小莉媽還在車上哩。憑什么拉她走。”見群眾不讓道，造反派只好放了她。
在一片嘲笑聲中，汽車匆匆開跑。
小寶想：“這些人不會善甘罷休，必須掌握他們的行動，保護小莉家。我需要一個內(nèi)線人物，隨時報告他們的行動?！彼箢櫽遗?，找到臉上有斑雀的孩子。走上前說：“古代英雄是不打不相識，我們交個好朋友吧?！?
“好啊，你叫——”
“我叫馬小寶。你呢？”
“因為我臉上有點麻子，人家都喊我蘇小麻?！?
“咱們拉個勾吧。”
“好。”二人手指拉在一起。
“拉勾上釣，一百年不變?！?
“我的彈弓送給你做禮物?！?
“謝謝?！?
“以后縣里有什么風吹草動，你馬上來告訴我?！?
“好，小菜一碟?！?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常來玩，好嗎？”
“可以，我還有事，要回去了，再見?！?
蘇小麻戀戀不舍地走了。
六
夜里小寶從小莉家門口路過時，傳來如泣如訴的哭聲。越走近，那哭聲也漸漸地近了，小莉家被一種悲情籠罩了，夜也被這撕心裂肺的哭聲撕破了。
他心頭暗暗升起一股怨恨，恨什么呢，恨人們瘋狂了，為什么人人身上籠罩著難以言喻的投影，以至于漸漸迷失了自己。而這哭聲卻分明是對現(xiàn)實一種控訴、一種怨憤。他把自己和那個痛苦的哭聲緊緊地拴在了一起，掩飾不住自己的惻隱之心、悲憫之情。
他知道自己是個孩子，無法去安慰小莉媽和小莉，徘徊復徘徊，躊躇再躊躇，也沒有勇氣邁進那個門。
弄得他心煩意亂的是，除了那不絕如縷飲泣之聲一直在耳邊低回，更加心煩的是，作為孩子他不明白，這種不幸，這種惡性循環(huán)，究竟來源于什么？映出這巨大黑影的“建筑”是什么？為什么昔日善良單純的青年變得冷心冷面、歇斯底里、殘酷無情，失去了起碼的人性。他無法深究，也沒有能力深究，但他知道這是漫漫長夜中一個怪異的惡夢。他希望天明的曙光趕快照亮中國。
一連幾天，失眠苦苦地纏住了他，弄得白天和黑夜也顛倒了過來，夢和醒也分不清楚。他仿佛苦苦地守候在那扇窗前黑影里，想象著美麗而又驕傲，高貴而又孤獨淚美人突然打開窗子，對蒼天泣訴：“我是活著，還是死去。”
他踏著滿地的落花，在西風中一遍一遍的念著一個芬芳的名字——小莉。但歸林的小鳥沒有停下傾聽這噴薄的悲情，沒有看見痛苦的孩子在悲哀中煎熬。啊，任凄風化雨怎消難隱之恨，任風和日麗難解心頭之愁。
一連幾個夜晚都是這樣熬過。他靜靜的等候著悲傷的軟化。終于哭聲停止了。幾經(jīng)輾轉，幾經(jīng)回環(huán)，他慚愧地想：“我——一個小男子漢，必須使小莉從悲痛中解脫出來?！蓖蝗?，一個念頭使他心頭一顫：“她不是喜歡放風箏嗎？我作為一個孩子，大的事情干不成，但孩子的樂趣還能找回來的?！蹦铑^揮之不去。今夜必須把鐵哥們喊在一起商量商量。
他喊來“逍遙派”的骨干力量小胖子、“長頸鹿”、“斜眼貓”說：“你們知道，咱們逍遙派的成員小莉遭受著痛苦的折磨。”
小胖子說：“是呀，這幾天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怎么幫助她呢？我們是一群孩子呀?！?
“長頸鹿”說：“我們不能像大人那樣去安慰她們，但可以想其它法子減輕她的痛苦?！?
“斜眼貓”說：“我們可以拉出她來玩游戲。”
小胖子說：“她媽會叫她出來嗎？剛遭受那么大的打擊?！?
“斜眼貓”說：“人常說：苦中尋樂，她這樣下去會毀掉自己身體的?！?
小寶說：“你簡直是我們的小諸葛，說的太有道理了，聽大人說，他爸爸捎信說：‘要照顧好他家人的身體，別太難過了，尤其是小莉還是個孩子，更要保護好她?！?
“斜眼貓”問：“她喜歡的游戲是什么？”
小寶說：“放風箏。說起放風箏，她總是滔滔不絕、眉飛色舞?！?
小胖子發(fā)愁地說：“誰去做她媽的思想工作？讓她出來。”
小寶有把握地說：“她媽是通情達理的人，她不會讓一個小孩子跟著難受的。只要說清道理，她不會反對?！?
“斜眼貓”說：“這是我們逍遙派的第三次重大行動?！焙⒆觽兒芘d奮。
說行動就行動。小寶心里暢快多了。他打起精神沿著寂靜無人的胡同向小莉家走去，這一次他不再躲躲閃閃，決定直接從大門走進去，因為他覺得自己畢竟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暖洋洋的太陽照著這個寧靜的村莊，喜鵲高興地迎著小寶叫著。和煦的微風吹著花朵的芬香，陪伴著蜂蜜的嗡嗡聲。
小寶進了她家門，繞過院里櫻桃樹，進了屋。小莉媽此刻坐在客廳里，沒精打采地織毛衣。她不時地唉聲嘆氣，臉上還留有淚痕。以至小寶站在他跟前他都沒留意。
小寶輕聲喊：“阿姨，小莉呢？”
她說：“還在里屋里哭哩?！?
小寶說：“老是哭也不是個事，會哭壞身體的?！?
她嘆口氣說：“誰說不是呢，飯也不好好吃，怎么遭這么大罪呀。一個孩子家。”
小寶說：“我們想叫她一路出去活動活動行嗎？”
她說：“我正發(fā)愁呢，有什么法讓她出來呢，你去勸勸她，大人的事，一個孩子家也跟著受罪?！?
小寶說：“我們幾個商量到地里放風箏去，也能開開心。”
她說：“好啊，不過要小心，地里有井口、糞池什么的?！?
小寶說：“我們會找安全地方的?！?
她說：“跟著你們我放心?！?
小寶走進小莉房間。經(jīng)過小寶的勸解，小莉終于同意和大家一起放風箏。
回到家，小寶準備了剪刀、漿糊、風箏布紙、放風箏的線盤和線、做風箏骨架的毛竹。奶奶是做風箏的高手，在她的指揮下，幾個小伙伴開始制作風箏。奶奶教給他們劈、彎、削、接風箏骨架和裁、糊、邊、校風箏面的方法；并幫他們用描、染、修的方法給風箏上色；讓他們先做了一個金魚風箏。
他們把毛竹劈成一根一根筷子粗細竹篾，將竹篾浸水,令竹篾軟身,再用刀將竹篾破開約三分之一粗度,然后再整修成更小的半圓形竹片，利用竹片的韌性做風箏的骨架。用納鞋底的繩子綁好骨架。在風箏布上畫條金魚，涂上顏色，然后用剪刀將大魚剪下來，剪的時候，奶奶提醒：“小莉，小心哦，不要剪著手了?！?
金魚剪下來了，粘在骨架上，然后用黑豆給金魚粘上鼓鼓的眼珠。小寶用線穿過魚的嘴，又找來一條紅綢子，把它剪成細細的條，黏在了尾部上。金魚風箏終于做成了。它有著深紅色的身子，圓圓鼓鼓的黑眼球，還有三條分開的紅尾巴。
奶奶說：“這金魚風箏好是好，就是不容易做對稱，重心一不穩(wěn)，就放不上去?！?
小寶說：“我們到院門口試試?！?
大家嘰嘰喳喳地喊道:"好啊，放風箏啦！”拿著風箏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小莉左手拿著線軸，小寶右手拿著風箏使勁地跑，可是風箏還是沒飛起來，奶奶說：“你應該逆風跑。等風箏飛起來，再放線軸?！?
他按照奶奶說的去做，果然風箏飛起來了，小莉一邊放線，一邊說：“瞧！我放的多高！”突然，風箏一下子栽下來了，她急忙收線。小胖子跑去撿回風箏。奶奶仔細看了下說：“線綁得不勻，重新綁好再試?！敝匦陆壓煤?，他們又試了一次，風箏終于飛高了，大家松了一口氣，心里的大石頭落了地。不一會兒，風箏的線放完了，金魚變得更小了，仿佛看見一條真的金魚游向藍天……
收了線回屋，小寶吹了起來：“不是吹，給我個褲頭我也能放起來?！?
“長頸鹿”笑他：“吹牛皮不貼印花?！?
小寶說：“不信試試?！?
“斜眼貓”說：“咱們扒下小寶的褲頭試試怎么樣?！闭f著幾人上前，要脫他的褲頭。小寶滿屋躲著，屋里充滿歡聲笑語。
小莉說：“別鬧了，下一步扎個啥樣的?！?
碧玉搶著說：“那就扎個美麗的白雪公主。”
奶奶說：“白雪公主？好是好，只是長條人形，不太容易成功，不吃風?！?
小胖子說：“那就做只老鷹如何。”
小莉執(zhí)筆畫了一只老鷹的草圖。
小寶說：“這畫的好像不太對稱?！?
小莉快嘴快舌地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畫畫試試。我覺得好就是好。你敢說不喜歡?！?
小寶說：“好是好，你左邊的翅膀胖一點，右邊的翅膀長一點，就對稱了。”
大家在用砂布磨竹片的時候，她又畫了好幾稿，終于畫成了：“好了，你們看像不像?！?
小寶鼓掌說：“太好了，雄鷹展翅，翱翔蘭天?！?
大家齊說：“棒?！?
于是點上蠟燭，將竹片彎成老鷹的外形。外形彎好后，再在中間用一個十字架將整個結構支起來，用線將連接的地方扎起來，然后把老鷹覆上去，用膠水粘上。用彩色筆上色，最后找到重心，把引線栓上去。七手八腳終于做成了。
利用同樣的方法制成鳳凰、仙鶴、螳螂、蝴蝶、蜻蜓、白兔等形狀的風箏。形象逼真。用紅、黑、青、紫色等強烈的色彩著色。
有的風箏上綴滿了大小不等的"哨口"。用葫蘆、果殼、蠶繭等制成。當風箏穩(wěn)懸于數(shù)百米的高空，會發(fā)出美妙的聲音。
碧玉說：“我哥哥放風箏掉到糞池里過?！?
小寶說：“去去去，就你多嘴?！?
大家笑著追問：“怎么回事？”
奶奶講：小時候小寶在紅薯地里放風箏，一邊放線，一邊倒退著走路，由于只顧著看天上的風箏，忘了紅薯地旁邊有一大糞坑，撲通一聲倒跌進糞坑里，全身是屎，臭氣熏人。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小寶不好意思地說：“英雄也有失手的地方，關云長還敗走麥城哩?！?
碧玉說：“聽奶奶說，爺爺用老鷹風箏還立過功哩?！?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奶奶，你講講。”
奶奶笑著說：“好好?！庇谑侵v起來。
爺爺是部隊的連長，有一次行軍到一個山口，偵查員報告說，前面森林里可能有敵人的埋伏。但是林子太大了，很難知道敵人的火力點在哪里。爺爺想了一個辦法，扎了一個老鷹風箏，搖搖晃晃地飛上蘭天，他是放風箏的高手，只見老鷹一飛沖天，一會俯沖。像真的一樣。敵人的一個軍官忍不住開槍射擊。爺爺聽出了這不是獵槍，是三八大蓋。斷定了敵人的方位。于是偷偷包抄過去，把敵人消滅。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爺爺真是個智多星?！?
七
五月的微風，飄著道邊槐花的清芬，輕輕地吹拂著路人，吹拂著人們的胸襟，尤如慈母的雙手，溫柔的慰撫面頰與發(fā)鬢。除了吹過來一股幽遠的澹香，還連著一息滋潤的水氣，輕繞著人的鼻息，令人心曠神怡。
他們挑了個晴空一碧、春風清峭的天氣來到地里。
蔚藍的天空飄浮著朵朵舒展的白云。柔嫩的垂柳在春風里舞起它的長辮子。嬌艷的桃花在溫暖的陽光中笑紅了臉。調皮的小鳥飛來飛去，一會兒跑去跟辛勤采蜜的小蜜蜂搗亂，一會兒又溜到樹叢中捉蟲子吃。
看著這樣的情景，大家連忙拿出各種各樣的風箏，飛似的沖到廣闊的原野里。
路邊上紅的、藍的小野花，仰著小巧的臉朝他們微笑。
他們分成兩人一班，拿著各自心愛的風箏放起來。頓時色彩絢麗、形態(tài)各異的風箏在漫天飛舞，有展翅高飛的雄鷹，有花枝招展的蝴蝶，還有亭亭玉立的仙鶴……
小寶和小莉一班，兩人迫不及待地找了一塊空地，放了起來。
“快點，我拿風箏。”小寶焦急地說。
“行！那我來放線！”小莉說。
“快跑！”隨著小莉一聲令下，小寶向前急速沖刺。
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扒茀?！飛起來了，老鷹飛起來了！”
他抬頭看，看到老鷹已翱翔于廣闊的天空之中，它自由自在，無有無慮，悠然自得啊！
小寶自豪地對小胖子說：“嘿，瞧我的老鷹飛得多高，比真的還棒！”
“那不一定，待會我的小金魚會更厲害！”小胖子不服氣，兩人比起來。
小寶自豪地說：“呆瓜，輸了可別哭鼻子呀？”
小胖子抿嘴一笑說：“拉倒吧，你這狂妄的小子還想超過我，做你的美夢去吧?！?
“你要贏過我，煮熟的鴨子也能飛上天呢?！毙毨湫陕?。
“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咱們就比試比試！”小胖子說。
“把線軸上的線放完，看他還能超得過我們?！毙殞π±蛘f。線越放越長，老鷹越飛越高。漸漸地，越過了金魚，追上了仙鶴，超越白兔。
風箏越飛越高，小小的風箏在空中靈活的做著各種動作：一會兒側身飛行，一會兒盤旋向上，一會兒俯沖下來……小寶大叫：“我贏了！我贏了！”高興得心花怒放，一蹦三尺高。小胖子自我解嘲地說：“下次我不會輸給你了，你等著瞧吧！天無絕人之路呢?！?
一個孩子高叫：“看，我的鴿子風箏！”大家舉目望去：竟然有許多只鴿子圍著它雪白的翅膀飛。鴿子大概很奇怪，這么大的家伙是何方神圣，怎么長得和我一樣卻比我大呢？
“飛吧飛吧！”孩子們愉快地喊著跑著。歡聲笑語溢滿田野。
碧玉那組正發(fā)愁呢。原來碧玉捏著線，“斜眼貓”拎著風箏，跑了一會，把風箏使勁向天空拋去，碧玉一扯風箏線，順勢一路小跑，風箏就搖搖晃晃地飛起來了。她邊跑邊放線，風箏也就越飛越高?？墒?，不一會兒，風箏就掉了下來。兩人泄氣地坐在風箏旁。絞盡腦汁地找原因，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一陣風突然從頭上吹過，碧玉恍然大悟，就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拍腦袋，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奶奶說，要注意風向，剛才咱沒有注意風向，忘記了順風是放不起來風箏的。”
“斜眼貓”一拍頭說：“我真笨，怎么忘了這一點?！?
他們馬上轉過身，又放了起來。哈哈，成功了。風箏搖搖晃晃一直向天上沖去，似乎要飛到云朵上去……
一陣大風把風箏吹上了天去，碧玉急忙把線放了出去，忽然風箏好想要作勢掉下來一樣，她控制不住線了，急的汗流浹背，大聲喊：“風箏快要掉下來了，哥哥快來幫幫我?！毙汃R上跑來助她一臂之力，把線拉了一下，風箏馬上又飛回蔚藍的天空。
“哈哈哈……哥哥,你看我的風箏飛得多高啊。飛啊，飛啊?！币淮赡鄣你y鈴笑聲回蕩著。
“呵呵呵，好好玩。你跑慢點，不要摔倒了，照著奶奶說的方法放風箏，風箏才飛的高。”小寶囑咐道。
“飛啊，飛啊，飛啊，飛高一點?！北逃褚贿叧吨L箏，一邊奔跑著，紫色的花裙像蝴蝶一樣飄著。
有的孩子說：“風箏像飛鳥。”
有的說：“不，像孫悟空！”
有的說：“像八仙！”
有的說：“像飛機！”
正當他們爭論不休時，起了一陣大風，在猛烈的風中，風箏開始有點重心不穩(wěn)，時左時右時上時下，孩子們急忙收線，調整了兩次引線的角度，終于平穩(wěn)了，乘風而上，不一會一卷棉線就放完了，好多游人都駐足觀看，投來贊許的目光，這讓大家高興的直跳。突然他們發(fā)現(xiàn)升起了一只塑料風箏，這風箏飛的又快又穩(wěn)，很快就超過了小寶他們的高度。原來外村的孩子也在放風箏，不過是買的塑料風箏。
小寶一把搶過小莉手中的線，說：“讓我來，再飛高點，飛高點，別讓那個塑料鳥追上，買來的有什么了不起？”
眼看就要追上了，塑料鳥突然翻了個跟頭直直的跌下來，
他們禁不住大笑起來：“買的質量還是不行吧，骨架斷了吧，哈哈?！?
不管對方怎么努力風箏還是墜落了，像一顆流星一樣，不可挽回的消失在視野里。
外村的孩子坐在石頭上，有點沮喪。一個說：“真可惜，是質量不好，還是風太大呢?！?
一個說：“沒關系，我們回去也做一個，和他們比比?！币粋€說：“可現(xiàn)在沒有放的呢。”
一個說：“和他們1比，現(xiàn)在再做也來不及呀?！?
小寶聽見了說：“我家里還有個，去拿來借給你們先放著?！闭f完，把線交給小莉。跑回去，拿來風箏，交給外村的孩子。
天空中熱鬧極了：色彩絢麗、形態(tài)各異的風箏在漫天飛舞，那潔白的仙鶴張開雙翅，在云朵上翩翩起舞，多么高雅迷人。那小巧玲瓏的鸚鵡披著一身翠綠的衣裳，嘴巴一張一合的。瞧！活潑可愛的小燕子從南方趕來了，加入了這風箏盛會。它那剪刀似的尾巴剪出了春天美麗的好風光。它們嘰嘰喳喳地圍著金魚風箏好象在說：“你是什么怪物，你身上的顏色真美麗，你的眼睛真有神?！蔽孱伭娘L箏在微風中隨風飄蕩，襯著瓦藍瓦藍的天空，顯得更加美麗，更加燦爛。風箏輕盈的“舞蹈”，漂亮的“滑翔”，正在完美地詮釋著春天的美好，詮釋著自由飛翔的奇妙，詮釋著孩子們對生活的渴盼，詮釋著孩子們對殘酷政治斗爭的憎恨．．．．．．
小寶說：“如果風箏能夠一刻不停地飛下去，飛到阿里山，飛到日月潭，讓海峽那邊的孩子看見，該多好啊！”
小莉說：“如果我們的風箏能像鳥兒一樣，輕盈地盤旋在爸爸眼里！傳遞一下思念，那該多妙啊！”
就在她玩得最開心的時候，風沒了，風箏在空中緩緩地降落，不幸掉在了樹上，那棵樹不高，距離地面只有一米五，而她不到一米五，雖說不高，但她也不會爬樹。正在發(fā)愁時，小寶已經(jīng)拿著風箏站在她面前，頓時，她開心的笑了。小寶扭身走了，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起風了，他們又把風箏放飛出去。小莉手中那根線突然斷了，小寶拚命的想要去追，只是風箏飛的太高，太遠了......抓不到，小莉手里緊緊的抓著手里那根斷了的弦...望著風箏飛去的方向，想起受苦受難的爸爸，哭了，眼淚流進嘴里......
小寶何嘗不知道她的心思，急忙安慰她說：“明天它當真會飄呀飄，飄到馬叔叔那里，他一定會很高興呢?！靶±蚱铺闉樾?。
小寶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把風箏綁到樹上，任它隨便飄。他們坐到樹蔭下玩撲克牌。
小伙伴們圍坐成幾圈快快樂樂地玩起了撲克牌。誰輸了臉上貼紙條。大家把牌摔在地上“啪啪”地響，那勁頭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有時因出牌互相爭得面紅耳赤，吵了一會，又都和好如初了。沒有人記仇。
他們先玩得是“接龍”，一副牌分成四份，每人手里一摞，出牌時按數(shù)字順序你接我一張，我接你一張，排成一字長龍，誰接不上了，手里積壓許多牌誰輸了，最后看誰手里的牌沒了，誰就贏了。小寶總是變換招術，逗小莉開心，比如發(fā)牌的時候，故意少給她發(fā)幾張，或故意接不上，自己手里牌越來越多，他輸了，小莉吵著叫他貼紙條，看到他臉上、額頭上貼滿紙條，小莉樂了。
接著玩“爭上游”，分兩班，小莉和小寶是對門一班。他要想法讓自己這一班贏?！盃幧嫌巍?”最小，“貓”最大，“A”、“2”是主，對子順子同花炸彈都能出。小寶開始搗鬼，又藏牌，又偷看，又換牌。小寶口中振振有詞，套路出神入化，不斷提示小莉出什么，兩人攜手通力，對家步步緊逼，整個戰(zhàn)場熱火朝天，如火如荼。但他們總是贏得多。
有一次小寶的牌不好，但差幾張能連成順子、同花，趁大家整牌時，偷偷和小莉換牌。
別人出牌時，他故意唉聲嘆氣：“你的大，讓你出?！币粚φ{皮的大眼睛，眼簾忽閃忽閃的，那兩顆像黑寶石似的大眼珠一轉，生起了鬼點子，小虎牙也狡猾地盯著對門。對方看他手中積壓那么多牌，放松了警惕?？墒撬玫匠雠频臋C會后，一口氣把牌出完了。對方目瞪口呆，但無可奈何。有一次他偷牌時，被對方發(fā)現(xiàn)。大聲小氣地嚷嚷起來：“你裝賴，怪不得你光贏?！庇谑且粨矶?，抬起他打夯。
一直玩到天黑，嫣紅的天空變成藍色，空氣中微微吹來一陣潮濕的暖氣，燕雀鼓著雙翼飛翔，在尋找安息的地方，知更鳥睡眼惺忪地叫了幾聲，落日熔金暮云合壁，村煙暮靄中，傳來老人拖長的熟悉而蒼老的呼喚聲，不停地在田間回蕩……大家才戀戀不舍地回家。
小莉睡了個踏實覺。她的情緒慢慢穩(wěn)定下來。小寶發(fā)現(xiàn)，她又開始化妝，嘴唇又染上淡淡桃紅色，襯托著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子、烏黑深邃的眼眸，重新泛出迷人的色澤，張揚著高貴與優(yōu)雅，連兩道彎彎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小寶放心了。
八
過了幾天，他們?nèi)フ倚±蛲?。小莉一見他們滿面笑容，連忙讓他們進屋坐下。
小莉說：“你們都愛看什么書？”
小胖子說：“我愛看《西游記》，話說美猴王騰云駕霧，施神通、弄武藝，大鬧天空，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他邊比畫邊說，斗得大家真樂。
“斜眼貓”說：“我愛看《三國演義》，諸葛亮運籌帷幄，火燒新野、草船借箭、巧設空城，妙哉妙哉?！彼檬肿鲇鹈葥u著，搖頭晃腦。
“長頸鹿”說：“我愛看《水滸》，黑旋風李逵手握板斧，殺惡除霸，花和尚魯智深三拳打死鎮(zhèn)關西，真過癮?！?
小寶說：“我愛看《鋼鐵是怎樣練成的》，保爾的那段‘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每個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愧!臨終之際，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yè)——為解放全人類而斗爭?！嵌卧捳f得太好了。”
大家非常驚訝，小小年紀，他居然一口氣把這么長的一段話背起來了。
小莉神秘地說：“我爸爸有個小圖書館，你們愿意看嗎？”
她領著大家來到里屋，里面放著一個書柜。她打開柜門，里面整整齊齊排著許多書。大家又驚又喜，想伸手，又怕弄臟了書。
小莉說：“喜歡看什么，隨便挑吧?！?
小伙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