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頂聰明與額外愚蠢
陳子展
鄭板橋有一句常常愛說的話：“難得糊涂?！蔽以剡^他寫的這四個字的橫幅，對于他那種篆隸兼行的字，字里面所含的意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鄭老先生是一個聰明絕頂?shù)娜?，他要裝糊涂，自然不免幾分做作。但在一般僅有世俗之見的讀書人看來，他有官不做，有財不發(fā)，有福不享，偏靠賣畫賣字過活，老死江湖，又未免額外愚蠢了。
偶然和周谷城先生論到當(dāng)代人物，他以為絕頂聰明的人，同時額外愚蠢。話是好像矛盾，其實(shí)有大道理在。不過這個道理懂得的怕不見得十分多，就是懂得，未必有人會自己承認(rèn)自己額外愚蠢。倒是自命絕頂聰明的人太多，每每把人家看做額外愚蠢，此所以人人自命什么天才什么才子，個個被人罵做什么低能兒什么傻子什么笨伯等等也。
老子說：“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彼€教訓(xùn)孔子道：“良賈深藏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他要孔圣人去掉一點(diǎn)驕氣?？鬃赢吘故鞘ト肆T，他自愧淺薄，以為老子高深莫測，把老子比做一條龍。自然，龍是被人家作為一種神物，同時它也被人家認(rèn)做一種聾蟲。據(jù)說聾字從耳，龍耳，本是形聲字，卻又兼有意義，說是龍沒有耳朵，拿角來聽的，這就可見龍頂聰明，可以比做圣人，又頂不聰明，連耳朵都沒有，真可算得是一種聾蟲了。拿這東西來比喻老子，真是再好沒有了?？鬃蛹热坏竭^老子那里，登過龍門，他也就沾了一點(diǎn)龍氣，學(xué)了一點(diǎn)乖。他雖然不肯學(xué)像神龍一樣的老子，見頭不尾，逃開這個人間，出關(guān)而去，不知去向，可是他在當(dāng)時能夠鬼混過去，做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人的大龍頭，還得被人家稱做圣人，他是懂得神龍變化、左右逢源之法的。他有時做圣人，有時又做蠢物。他稱贊寧武子“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他自己也會看風(fēng)使舵，絕頂聰明額外愚蠢兼而有之，此所以有人恭維他是“圣之時者也”!孔子難學(xué)又最好學(xué)，所以自古以來圣人之徒最多。
是學(xué)孔子又智又愚，時時變化的哲學(xué)(文言叫做中庸之道)好，還是學(xué)老子原來是上智，偏偏要做下愚的好?當(dāng)代不是沒有圣人，不是沒有絕頂聰明像老子孔子一流的人，好歹由他自擇。至于在下呢，孔子既不學(xué)，老子學(xué)不到，原是額外愚蠢的人，安分守己，還是額外愚蠢的好吧。
（選自1935年良友圖書印刷公司版《人間隨筆》，有刪改）
15.文章開篇從鄭板橋?qū)懫?，有何作用？請簡要分析。（6分）
16.文中為什么說“孔子難學(xué)又最好學(xué)”？（6分）
17.文末畫線的句子表明了作者怎樣的人生態(tài)度？（6分）
參考答案
15.（6分）一方面，表達(dá)了作者對鄭板橋處世行事態(tài)度和做法的認(rèn)同與肯定；另一方面，引出本文的論題——
絕頂聰明與額外愚蠢。（每點(diǎn)3分，意對即可）
16.（6分）“好學(xué)”的是孔子的看風(fēng)使舵、左右逢源；“難學(xué)”的是孔子為人處世看風(fēng)使舵卻被時人以及后人尊奉為“圣人”。（每點(diǎn)3分，意對即可）
17.（6分）學(xué)不到老子的“大智若愚”，也絕不學(xué)孔子的“時時變化”，而是保持獨(dú)立的人格，堅持自己為人處事的原則。（每點(diǎn)2分） ——作文培訓(xùn)，作文投稿，閱讀寫作能力提升，就來易優(yōu)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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