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寧靜的夜晚,風是靜的,樹是靜的,只有月光如洗,只有樓頭的少女聽著激揚的笛聲,心神俱醉。
吹笛的是威武軍侯官縣(今福建省境內)的讀書人,名叫董昌,他母親早亡,十四歲的時候,父親又一病去世。他家本來就沒有什么大的家業(yè),薄薄的幾畝田產,僅堪食粥膏火,而他的后娘徐氏貪食性懶,不肯勤苦持家,董昌對她敬而遠之,于是外出游學,一味苦功讀書。
南宋時候,福建一帶雖然還算寧靜,但由于金人的不斷南侵,整個國家卻戰(zhàn)事不斷,民不聊生,董昌也是個關心天下的讀書人,這晚有感于國事如麻,把笛子吹奏得那樣悲涼慷慨,那樣壯懷激烈。
聽笛的女子叫申屠希光,威武軍長樂縣人,她的父親申屠虔,以詩禮傳家,漁耕為業(yè),不慕榮華富貴,但求茍全性命于亂世。申屠希光有一個哥哥申屠希侃,一家人父慈子孝,兄友妹恭,和樂融融。申屠希光是遠近知名的孝女,也是遠近知名的美女,更是遠近知名的才女。這晚她閑來無事,獨立樓頭,想不到居然被一曲笛聲深深地打動,她感慨良多,欣然賦詩:
夜月沉沉月滿庭,是誰吹徹繞云聲;
嗚嗚只管翻新調,那顧愁人淚眼傾。
她也渴望見一見那吹笛人的模樣,她把這一番心事在第二天悄悄地告訴了哥哥。她哥哥多方打聽,知道了那晚吹笛的是游學而來的侯官人董昌,哥哥知道妹妹的心思,便通過別人索取到董昌的詩文,帶回給申屠希光看,申屠希光十分欣賞,表示愿意嫁給此人。于是他們的父親申屠虔親自找到董昌,說明來意,就這樣成就了一段美滿姻緣。
轉眼又是盛夏來臨,萬物孳孕發(fā)育。在這種情況下,最飄忽輕渺的戀愛,也不能不變成纏綿熱烈的深情。本來就一個有心、一個有意,現(xiàn)在更叫周圍的景物烘得如癡似醉了,夫妻倆恩愛非凡。就是在這樣的時候,董昌決定帶申徒希光回自己的老家,臨行前申屠希光對從小和自己玩在一起,趕來送行的女伴說道,我還會回來的。
申屠希光隨丈夫董昌到了侯官。新人進門,迎龍接寶,交拜天地祖宗,三黨諸條,一一見禮。只有董昌的繼母徐氏,沒有出來受禮,徐氏心性刻薄,她不出來,董昌夫婦也要去三請,但董昌為人落拓,竟沒有去理會,徐氏心中更加痛恨,從此,天天尋事聒躁,捉雞罵狗,一股怒氣發(fā)在新娘子申屠希光的身上,申屠希光隨她亂鬧。只是和顏悅色,好言勸解,不與她一般見識。
董昌娶了個如花似玉又賢淑刻苦的妻子,一般人都羨慕不已。但也有心懷不軌的人,聽到申屠希光的才情與美色,垂涎三尺??ぶ械姆搅?,財雄勢強,是個放蕩輕浮的紈绔子弟,一個不擇手段、毫無心肝的調情者,她自見到申屠希光后,便天天在董昌家的房前屋后亂轉,有意無意地想和申屠希光接近,或許是痛苦得太久了。他壓制不了自己的饑渴,他憤憤地對別人說:“董昌何物小子,怎么能消受這樣的絕代佳人!”
方六一為了獲得申屠希光,在一個專愛播弄是非的,與董昌有仇的長舌婦姚二媽的幫助下,逐步展開一場有計劃的陰謀。
這天董昌剛要出門到學校中與人談論文學,只見一人捧著拜匣走進來,取出兩個柬貼遞上,董昌看時,卻是一個拜帖,一個禮帖,那禮帖上寫著許多貴重的禮品,一看送禮人的姓名是方春,董昌一看不認得這個人,還以為是送錯了,就在這時方六一踱將進來,一陣恭維話,一陣推讓,硬逼著董昌收下了禮品。沒有辦法,董昌到第二天也備了幾樣禮物去答拜,秀才人情,盡管只是些書、文、扇之類,方六一盡都收下。一來二往,方六一便套上了交情,方六一這樣的紈绔子弟本來是絕不和董昌這樣的窮讀書人交往的,但這次方六一殷勤備致。自來讀書人最愛奉承,董昌見方六一這樣小心克已,便認定是個好人,日親日近,竟視為莫逆之交。
第二步棋走完,隨后方六一買通一批強盜,叫他們誣告董昌策劃謀反,又在自己所在縣的衙門買通一批衙役,要他們不斷地向縣老爺吹風,說董昌謀反,讓縣老爺先入為主。再假捏地方鄰里人的口氣,做一個證據(jù)說董昌常和一些異言異服的外地人來往,行蹤詭秘,舉動叵測。終于一舉告倒董昌,那些當?shù)匮靡叟c方六一都是酒肉朋友,方六一乘機叫他們連董昌家的婦女都帶進官衙。
董昌被押到衙內,還莫名其妙,聽了縣衙的審訊連聲反駁,觸怒了縣令,三十大毛板打得他皮開肉綻。這時方六一又通過衙役放出風聲,說是衙里還要捕捉董昌的余黨,哧得董昌親族中個個潛蹤匿影,就連仆人也走得一個不剩。于是方六一托著董昌的名頭,在申屠希光中間傳言送語,假效殷勤,對申屠希光說:“董昌的事,已探訪確實,是被泉州一伙強盜,招扳在案,行文到本縣緝獲,就快要解到泉州審問,聽說泉州太守極是廉明,一定會把事情弄清鐐,我親自陪他同去,一切盤費使用都由我支付?!?
事實上是方六一怕事情久了露出破綻,再花一大筆錢,買通各路關節(jié),將董昌火速送到泉州,又在泉州,花錢買通各路關節(jié),終于把董昌送到黃泉路上,可憐董昌臨死之前,還把家里的事托方六一好好照顧。
董昌死后,方六一又假惺惺地裝出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樣子,極力為董昌鳴冤,那些受他賄賂,與他勾結的人自然心領神會,解除了董昌親族的連坐罪,把董昌的家人,包括申屠希光釋放回家。董家的親族故舊,對于方六一的鼎立相助自然是感恩不已,這時的申屠希光,她的生命線分明是兩股:一股是絕對的痛苦,對丈夫的含冤而死,悲痛莫名,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替丈夫昭雪,替丈夫報仇。一股是些許的欣慰,覺得在最困難的時候,還有方六一這個人來幫忙,直到一件偶然的事情才使她改變了看法。
申屠希光的哥哥聽到妹妹家遇到大禍,特地趕來探望妹妹,路上就聽到有人正在議論這件案子,其中就有人提到董昌是屈死的,是當?shù)氐募w绔子弟方六一垂涎申屠希光的美貌設下的陷階,不僅使董昌屈死,還使董昌全家對他感恩不盡,特別是董昌的妻子申屠希光現(xiàn)在已被他蒙蔽,聽說還要嫁給方六一。申屠希光的哥哥急急地趕到妹妹家,把聽到的消息告訴妹妹,申屠希光本早就知道方六一的為人,起先也是當局者迷、現(xiàn)在經(jīng)哥哥一點醒,恍然大悟、鄰里之間也有了些風言風語,更使申屠希光看清了事情的本來面目。
申屠希光有了自己的計劃,方六一千方百計地討好她,她表面上絲毫不露痕跡,與他虛以委蛇。方六一遣人說媒,申屠希光說:“果然我家道窮乏,難過日子,便重新嫁人,也說不得了,但要依我三件事情。第一,要與我原夫董昌筑砌墳壙,等安葬后,方才過門;第二,洞房要鋪設整齊潔凈,只用兩個使女守管房門;第三,方家的老小房戶,各要遠隔,不許逼近上房?!蹦敲饺税堰@些話告訴方六一,方六一歡天喜地答應下來。
由于方六一生性貪淫,不論宗族親眷婦女,只要略有幾分顏色,便要圖謀好宿,因此人人切齒,他結婚那天,來賀的客人并不多,尤其是女客人,更只有一個和他狼狽為好的姚二媽來賀,堂中只有一班狐朋狗黨,叫喜道賀,恰好這群狐朋狗黨中更有幾人是申屠希光認識的,是參予她丈夫案子的人,更使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愈發(fā)堅定了她報仇的決心。
到三更的時候,堂中的客人散盡,方六一打發(fā)了各色人物,入得房來,叫兩個丫環(huán)睡了,走到床前,揭開紅綾帳子,低低調戲兩聲,將手一摸,見申屠希光衣裳未脫,笑道:“不是頭缸湯,只要添把火,等我熱烘烘地慢慢來。”申屠希光道:“便是二缸湯,難道你不脫衣服,也能熱烘烘地慢慢來嗎?”方六一連忙脫衣服,就在這時,申屠希光右手拔出早已備好的利劍,一劍刺入他的小腹,方六一只悶叫了一聲,申屠希光便隨勢用力,向上一透,直到心窩。此時為丈夫報仇的怒火在申屠希光的心中燃燒,她覺得單殺一個方六一還不解恨。她面露殺機,接著把方六一的兩個保鏢兼幫兇一一誘殺,然后又殺死參與害死丈夫的姚二媽,再殺死方六一的兒子。她本想殺盡方家所有的人,但一連殺了五個人后,氣力用盡,便把方六一的頭割下來,裝在事先準備好的皮袋中,提著它,出了新房門,出了方家的門,出了城門,來到董昌的墳前,把方六一的頭擺上去,拜了幾拜,放聲大哭。
天色已經(jīng)大明,縣衙接到方家的報案循著血跡尋到墳上,這時申屠希光已經(jīng)睡著了。捕役們圍成一個圈慢慢地逼上來,太陽光強烈起來,光線照著睡在地上的申屠希光,在捕役們沙沙腳步聲中,她醒過來,她站起來,把身上抖了一抖,沒有驚慌和恐懼,跟著捕役們安安靜靜地走了。
夏天的清晨,到處布滿了溫暖和光明。在優(yōu)美的侯官縣山坡上,站著一大一小兩個人,他們手拉著手,一言不發(fā),注視著城中樓閣群中的一個八角高閣。這樓閣背著亮光,只能看到它的陰面。城里的鐘聲打了八下,鐘聲過后不久,八角高閣上的一恨高桿上,慢慢地升起一面黑旗,這是執(zhí)行死刑的標志,也就是說,申屠希光此刻正在被執(zhí)行死刑。于是這對手拉手,無言注視的人,好像祈禱似的,立亥把身子低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地停了許久,然后他們站起來后,手拉手往前走去,這兩個人一個是申屠希光的哥哥。一個是申屠希光與董昌所生的兒子。
后來好心的人把申屠希光和董昌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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