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承雄
黎元詩話之十
先請讀張執(zhí)浩的一首小詩：
中國候鳥
你肯定沒有見過這么多沒有翅膀的鳥
沒有羽毛，沒有天空
每年此時，他們幻想飛一次
千山萬水美好
抵不過那座遠在美好之外的空巢
只被幾塊石頭壓著的空巢
你肯定無法想象他們匍匐著
穿越這個國度的模樣
蜷縮著，單腿站立著，憤怒又興奮著
你肯定聽說過死在途中的候鳥
你甚至親身體驗過死亡
但你還是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礇]有翅膀
沒有翅膀為什么還有那么強烈的飛翔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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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擁擠，悲壯，慘烈
你肯定理解不了這是怎樣的一種世道
千山萬水美好
千山萬水莫名其妙
?。ㄟx自《十月》年4月）
這首詩歌題為“中國候鳥”，全詩寫的是“中國候鳥”遷徙的“擁擠、悲壯、慘烈”的情景。但在該詩的語境中，“中國候鳥”寓意所指，稍具當代社會現(xiàn)實印記的讀者，都不難揣摩出。詩人雖未明言，但詩歌的意象修飾，已經(jīng)作了充分的暗示?！皼]有翅膀”“沒有羽毛”，“每年此時，幻想飛一次”，這不禁讓我們聯(lián)想起那些背井離鄉(xiāng)在外打工的人們一年一度的遷徙？故鄉(xiāng)的家園已成為空巢，他們永遠在路上輾轉(zhuǎn)，“你肯定無法想象他們匍匐著”“穿越這個國度的模樣”。詩人在意象的延展中借助第二人稱“你”，來營構(gòu)一種對話的場域，讓你也來暫時地做一個在場者，諦視，傾聽，觸摸他們卑微的心跳！“蜷縮著，單腿站立著，憤怒又興奮著”，這是對本詩核心意象“中國候鳥”的特寫式的刻畫，這些中國大地大地上最草根階層的生存圖景，如此突兀地橫亙在你的眼前。詩人不僅僅刻畫了“中國候鳥”的辛苦而恣睢的肖像、神情，更是入木三分地挖開了他們靈魂的痛楚——“沒有翅膀為什么還有那么強烈的飛翔的愿望”——這是一種宿命，也是一種悖論！“中國候鳥”的“夢”一次一次在泥濘、坎坷的道路上被撕碎，被碾軋，被掩埋，這究竟是為什么？黑鐵一樣冷峻而堅硬的現(xiàn)實壁壘下，詩人顯然是無助而脆弱的，他僅存的也只有“發(fā)聲”，所謂“憤怒出詩人”。不平則鳴，當然，詩歌的“鳴”，講究意象的媒介?！澳憧隙ɡ斫獠涣诉@是怎樣的一種世道”，這是有毒的憤懣的語言，是質(zhì)詢，是詛咒，也是一種無奈的渴求！誰來理解“中國候鳥”的心，誰給他們一個好的世道？這在當下中國，可能還是一道無解的方程？天花亂墜、冠冕堂皇的政治許諾，并不能為“中國候鳥”們扎上一對真正助力的翅膀。此刻，他們還在遷徙之路上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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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的背景意象的設(shè)置也耐人尋味?！扒饺f水美好”一句兩度出現(xiàn)，在文本結(jié)構(gòu)上構(gòu)成前后回環(huán)與呼應，同時又與結(jié)句“千山萬水莫名其妙”形成反跌，將詩歌的主題意蘊含蓄傳達出來?！澳恪崩斫獠涣?，“千山萬水”也“莫名其妙”，詩歌的理性批判的鋒芒在這里閃現(xiàn)。
西方文學批評有所謂“作者已死”之論，是言作品自生成后，其解讀闡釋的自由是作者無法掌控的。讀者的解讀闡釋可能賦予作品另一種生命！當代漢詩的現(xiàn)實主義流向，仍然呈現(xiàn)出不可阻滯的趨勢。詩歌的語言是心靈的語言，也是現(xiàn)實的回聲?！吨袊蝤B》一類的詩歌，某種意義上講，是當代社會經(jīng)濟、政治、文化鏡像在詩歌文本中的折光返照。上溯唐人杜甫的“三吏”“三別”等充實深切的現(xiàn)實主義詩歌江流，那些風花雪月的淺斟低唱，是多么浮靡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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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海明威有一個廣為人知的比喻：有意識有形的語言就像冰山露出的尖，而無意識中語言之根則就像冰山隱而不見的底下的部分。意象的精心選擇，實際上就是一次如何借助“有意識有形的語言”來彰顯“無意識中語言之根”的過程。掘取這“語言之根”的工具有很多，哲學的、社會學的、政治學的、文化學的、人類學的，而上述對《中國候鳥》的闡釋，是否算是一種社會學、政治學的解讀。諸如“只被幾塊石頭壓著的空巢”折射出的當代中國社會底層的候鳥們的生存之艱，相信每一個稍有悲憫情懷的人，不會沒有一絲輕微的觸痛感！但愿在你我的生活場域里，“那么擁擠、悲壯、慘烈”的景象能日漸少去，因為已經(jīng)有人向千山萬水喊出了昂奮的“中國夢”的高歌?。ǎ?br> 《詩歌剖析：意象 情感傳達的媒介_文學常識》由易優(yōu)作文網(wǎng)（www.zequeka.cn）收集整理，轉(zhuǎn)載請注明出處。 ——作文培訓，作文投稿，閱讀寫作能力提升，就來易優(yōu)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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